第五章第二节(1 / 2)
云冲波精神蓦地一振,锐声道:谁便见眼前墙壁一阵颤抖,如湖水般漾出一阵波纹,一名身材高大的道人施施然步了进来,并不理会萧闻霜,只向云冲波一拱手,道:太平玉清,参见不死者。23us.</p>
他口称参见,举止中却无半分恭敬之态,反似在讽刺一样,云冲波也不知怎地,心中便有一阵无名火起。玉清却恍若不觉,紧盯着他,忽又道:贪狼,你回避一下可好萧闻霜犹豫一下,终于默然退出,出门前看一眼云冲波,神色极为复杂。</p>
玉清负手不动,面色如刻,待萧闻霜退出之后,徐徐道:不死者好象心情不好见云冲波木然点头,忽然面有怒容,道:不死者的器量,难道真得仅止于此了吗说着右手一扬,在空中虚虚一抓,竟已捏出一团火焰,顺手便拍向云冲波脸上,手法狠辣之极,云冲波猛然一惊,身子向后急仰,右手早将桌面抓裂,向上掀起,将那火团挡下,只听嘶的一阵,已被烧作无存,云冲波得此一缓,已退开步外,一把抓起适才拭面手巾,运力一抖,早凝硬如刀,擦的一下将火团劈开,孰料火团竟就自分化为二,两面夹击,来势更险,云冲波没奈何,将手巾掷出,一反手将床上单子扯了,怒喝一声,一劈手盖下,将火球罩住,双手发力一绞一抽,扑得一声,青烟缭绕中,单子烧得千疮百孔,火球却终于被绞灭了。</p>
云冲波心下骇极,方知太平三清果然非得虚名:要知他刚才虽将火球击灭,但玉清始终袖手旁观,若真出手夹击的话,自己怎想也难无殃。</p>
却见玉清双手轻轻鼓掌,道:很好,毕竟是不死者。</p>
目注云冲波,玉清傲然道:适才一击,吾已用上第八级法力,太平道虽大,可以避走者也不出百人,能够正面击灭者至多三十人,而若是身无法力之人他慢慢道:你还是第一个。</p>
又道:你那几个叔叔虽都是一时猛将,但,便他们联起手来,也难在吾手下活命。</p>
云冲波嘴角抽搐一下,却不言语,只听玉清又徐徐道:不死者今年已逾弱冠了吧见云冲波点头,便道:玉清无礼,请不死者猜一猜,玉清年齿几何云冲波心感好奇,见玉清发似浓墨,面如婴儿,真神仙也似人物一般,却也晓得道门中人往往有驻颜之术,就道:真人可有五十出头么玉清微微颔首,道:痴长五十有四了。</p>
又道:不死者好象有很多不满意的事情声音中仍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使得云冲波极不舒服,却不说不出来在什么地方。</p>
略停了一下,见云冲波没有回答,玉清慢慢道:但不死者想不想知道,玉清的过去,是怎样的</p>
睨视云冲波,带着一种混杂了不屑和愤怒的眼神,玉清慢慢道:不死者现在不满意,因为您只有第八级力量,但玉清二十岁时,才刚刚领悟到第六级力量的真义,并且感到自己非常幸运,因为,和我一起入道修习的三百同门当中,总共也有三个人有此进境。</p>
一边低低述说着,一边在屋中缓缓踱步,玉清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遥远,几乎有些恍惚。</p>
不死者现在很难过,因为您的二叔刚刚去世,但玉清二十岁时,却早已经过了十年没有任何亲人的日子,并且感到自己非常幸运,因为,在我从小生长的村子里,一场瘟疫杀掉了村子里大多数人,甚至直到我已经被带离那村子很久之后,我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竟然活下来了。</p>
不死者现在很沮丧,因您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嘿,确实,当今天下的年轻人中,比不死者您更强的确实大有人在,可不死者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p>
他们中,有释尊唯一认可的慧僧;有被文王亲赐颜回之名,列丘门七十一弟子之首的儒生;敖家九子龙将当中的的椒图,据说已经练成了四式龙拳,为龙将当中第一;张元和亲传弟子有一道一俗,曾被道师许以龙虎称号;贪狼现在在您之上,而神盘八诈当中的九天也不逊于她;当今帝姓的两名皇子,据说都是一时精英这些人,相信都在不死者之上。</p>
但,不死者您又知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p>
帝家之后,名门高弟,豪家少壮从童蒙时起,这些人便受着最好的教育,打下了最好的基础,从记事起,他们已失去自由行动的权利,一切也都被纳入到一个精心安排的计划当中,去一步一步把别人的安排兑现,在这中间,他们更要经历无数的考验与淘汰,任何一次的失败,都会将他们前方的道路就此遮断。</p>
这样子的冶炼,不是十中选一,也不是百中选一,而是千中甚至万中选一,而若将这范围扩大开来的话,普天下,他们的同龄人何止百万,但能走到他们那个地方的,也不过十几人而已。</p>
天之骄子那份荣光的背后,是多少付出可,不死者,您呢,您又曾经做过什么来得到今天这一切眤曾经主动的,积极的去做,去追求过什么来使您有今天的这一切</p>
直接的质问,步步紧逼,使云冲波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却又当真无言以对。</p>
冷冷的看着他,玉清道:不死者,正深陷于烦恼乃至愤怒当中的您,到底有多幸运,您难道真不明白</p>
从没有被人这样的质问和轻蔑过,云冲波只觉胸中憋闷异常,但仔细想来,玉清所说的,又何尝有半句虚言</p>
自己,一直也未曾通过付出的方式来得到什么,胡里胡涂的成为不死者,胡里胡涂的得到萧闻霜的忠诚,胡里胡涂的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力量突破胡里胡涂的走到今天,却才蓦地发现,自己,何曾去争夺过些什么</p>
第一次的这样审视自己,第一次的认真去想,自己,到底有多幸运</p>
蹈海,第八级力量对于一年前的自己来说,所有这些,都是连想都不去想的东西,就算是面前这个人,现在这个正在轻蔑着自己的人,可是苦涩的,云冲波告诉自己,天下豪杰无数,个中又有多少能有资格来让太平道最高领导人之一的玉清真人去轻蔑与他了</p>
即使自己现在的力量在更多时候只象是一个笑话,即使自己的这所谓力量并不能救下自己想救的人,也不能让自己得到想要的尊重,可是,若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自己,又是凭什么资格来得到这种力量</p>
嘿,原来是这个样子吗</p>
突然感到极其的荒诞,想要大笑,又不知道自己是否更应该哭,更在不清的言谈举止当中隐隐的品味到了一些他并未明说的事情。这样子愣怔了一会,云冲波忽然问出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p>
那么,真人,您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关于不死者的一切,是吗</p>
明显的因这问题而感到意外,默默的看了云冲波一会,玉清方缓声道:玉清倒想先问不死者一句。</p>
在您心目中,所谓太平到底是什么东西</p>
一语诘至,云冲波立时无言。</p>
什么是太平云冲波几乎从来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没有必要来考虑这个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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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只要是和太平有关的一切,终归会有萧闻霜来告诉他答案的,不是吗</p>
猛然间,云冲波的背上有汗沁然而下,使他感到极不舒服。</p>
努力的想至少说出一两句完整的考较,心中却愈发混乱,蓦地一惊,方发现玉清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越发炯炯。</p>
那么,不死者,让我来告诉您,玉清心中的太平到底是什么,好不好</p>
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洞,再不看云冲波一眼,玉清漫步屋中,慢慢道:不死者您一直因您父叔的不幸而难过,可你总该知道,他们都已年逾中寿,他们都是有过功名的人,曾经朱紫,曾经风光。</p>
他们曾经吃过的肉食,可能还要多过很多家族几代人一共可以吃到的,他们曾经穿过的,是大多不,是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东西,他们,他们壮年而逝可是,不死者您又知不知道,三千年来,在帝姓治下,大夏男子平均又能活到多大</p>
见云冲波茫然摇头,玉清冷冷一笑,道:若能百十年不见战事,十余载风调雨顺,也无时疫,也无洪蝗,则男子可望五旬之寿,而若是赶上了大灾大乱之年,哼</p>
尖刻的笑着,玉清道:便至不惑之年亦是奢望,又那来什么花甲古稀</p>
玉清生于明州山地,村虽不大,也有百来户人家,但一场时疫,十九死绝,那些死人当中,少说也有三成是比不死者您更年轻的当他们面临死亡的时候,当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得救的时候,他们都说了些做了些什么,不死者您想不想知道</p>
他说话的声音仍然温和,可,却渐渐多出了一种厉然之气,使云冲波开始有些语滞,更不知该如何回答,玉清却似已不再注意他,开始沉浸入了自己的述说。</p>
但我也没法形容出来,因为那不是任何语言或文字所能形容的东西,除了身临其境的,谁也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子。</p>
好好的走着路,一个人突然就倒下来死掉了,而那个人你很熟悉,甚至还可能是你的亲人,一个人,一个很健壮的人,躺在床上,一点点的瘦下去,眼光越来越绝望,最后只剩下五十多斤,手脚都干缩了,就算病好起来,也不可能再走路再作活了,可他还是没有死心,一双眼睛一直在向外面看着,呆呆的看着,尽管眼睛已经浑浊到象脏水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可他还是向外面看着,一直在看</p>
嘿。</p>
可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他们可以不必死的,那一年的疫情并不是新的,已经有了很好的药和方法,但我们买不起,因为有一些聪明的商人,在春天就发现了有流疫的迹象,于是囤积了所有的药草,加到了很高的价钱,我们根本买不起的价钱。</p>
有一些人试图去抢,可都失败了,因为官府在保护着药店,保护着那些据说是用自己的判断和本钱来挣钱的人。</p>
也有人去求过药商,可也失败了,他们不是舍不起药,而是因为,据说这样有钱买药的人也不会掏钱了。</p>
中间也有好心的道观舍过药,却很快就被官府抓了,因为再度露出讽刺的微笑,玉清道:官府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提防妖民挟惑愚众,作乱。</p>
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据说是因为我的体质比较特殊,那种病对我没有效果,可结果却更糟,就开始要人想杀我,想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传说,这样就也不会得病了。</p>
怪异一笑,玉清道:当然,我最后还是活下来了,被路过的,正在逃亡的太平道众带走了,但我所出生的整个村子,以及我们周围的那些村子,总共好象也只有三五个人活了下来。</p>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会一辈子追随太平道。因为我曾经向官府求救过,但没有任何人帮我,太平道的人自己也在逃亡,却还救了我。</p>
在我而言,太平是什么太平就是每个人都能活够他应该活的日子,不管他是强者还是弱者,太平太平就是我永远都可以安心的在路上走着,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吃掉。</p>
说着这里,玉清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云冲波,露出了几乎是扭曲的笑容。</p>
但是,你知道吗在我逃到快逃不动时,我也从没有埋怨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吸引人的血肉,没有埋怨过自己为什么会不得病,我那时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能够先把我杀掉再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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