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1 / 2)
贫僧坐禅十余年,未曾离山半步</p>
释浮图缓缓说出的事,与天下人的所知并不相符:自白莲一役后,释浮图获得无双声望,被奉为僧中之皇,成为唯一可高居四宗纷争之上,号令净土,华严,藏密,心禅四宗的僧人,每年都会巡游天下丛林,调和四宗矛盾。。但,在萧何二女,却很清楚的知道,这十余年间,释浮图未曾出山半步,起初,是三宗的数名最高长老代其巡游,之后,则是其亲传弟子虚空借师之名。就连独射天狼沧月明的邀约和武皇帝少景的降旨,也都被拒绝在莲音寺外。</p>
本身已是天下最强者之一,也有能力号召动员起巨大资源,但释浮图仍然长年苦坐枯禅,为什么对所有居于情报链高处的人物来说,这问题的答案都极有价值,而其中之一的低语,则指其苦参多年,意在佛门最终真理的三法印那么,现在,他现身于此,是否代表,他已找到答案</p>
或者,是为了那个魔僧</p>
雪域之变,天下人皆以为是沧月明释浮图将其成功弹压,尤其,当两人皆没有出面否认时,就更不会有人怀疑这一事实,唯,透过云冲波所提供的信息,二女却知道,那释浮图实乃当年杀遍半个佛门,造就无数腥风血雨的魔弥陀诛宏。</p>
诛宏之能不死的原因,天下不超过三人明白,二女皆不知就里,但左右,他也曾被目为天下最强,当日一战又无人旁观,有何变故,并不奇怪,而当诛宏的最后出现是在青州时,更可以理解为释浮图的来之有因。</p>
总之,不要是为了不死者而来就好</p>
怕什么,却偏偏来什么,以深不可测的目光逐一打量二女,释浮图表示,约两月前,自己忽感心血来潮。</p>
夜观天相,觉大变将至,天下百姓,将陷离乱</p>
对之深感忧心,释浮图苦参天机,意图找到避开这一切的途径,而,在持续十日的出神之后,他终相信,自己看到了一切的答案。</p>
不死者不死者,是所有的源头。</p>
面对惊疑,释浮图以出家人不打逛语的态度,直白表示,不死者,或者说云冲波,并不该存在于这一时代。</p>
他是一个错误,在天命中,我没有看到他的位置他不该存在,我不明白为什么,但的确就是这样。</p>
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就自然会引起这个世界的反弹,云冲波坚持的越久,这反弹也会越强,和造成越大的影响,近在身前的例子,没有云冲波的出现,子贡根本不会离开曲邹,而没有他的说话,当今天下也不致发展到大对决的前夜。</p>
那么,佛尊您来到青州是为了不死者</p>
没勇气说出一个杀字,因无论二女如何自信,也不觉得她们有能力在天地八极面前保护下云冲波,所以,当看到释浮图缓缓摇手,道:出家人岂可杀生时,二女皆稍感轻松。</p>
我要作的,只是旁观,和确保没人可以介入乱局。</p>
淡淡述说,释浮图揣摩天意所得的提示,是云冲波的命数并不足以让他撑持过子贡一劫,除非有外来的力量,介入当中。</p>
那是混乱而又奇特的提示,林林总总,我没法看懂但少数清楚一点的提示,却让我感到,我应该来到这里,应该挡在这个地方。</p>
佛尊您的意思是我们如果前去锦官,就的确可以阻止子贡</p>
显然,两者看问题的重点完全不同,带着奇特的表情,释浮图似又有些出神,一时,方缓缓点头。</p>
那么</p>
隔着面具,与何聆冰深深对视,之后,萧闻霜反手,拔刀,将那张南巾曾以生命守护的锋刃,横于胸前。</p>
也许是不自量力,但,佛尊,得罪了</p>
苦苦一笑,释浮图微微点头,却道:你们两人,都很强,也很坚决,所以我也许会令你们受伤,请原谅。</p>
根本将二女视若无物,但,他就是有这资格,神情微微认真,周围云雾已再浓厚十倍,成为近乎胶质一样的羁摩。</p>
出手罢。</p>
语声平和,双目如睁似闭,不显着半点凌厉,可,看着他,二女却完全找不到破绽所在,完全,不知该如何动手</p>
拼了</p>
看向萧闻霜,见她目色不豫,何聆冰便知对方已明了自己心思,微一点头,右手虚按腰间,向前半步,看似要试作抢攻却,忽地向后急退,与之同时,萧闻霜更猛冲向前,重刀斩落。</p>
贪狼,快走</p>
贪狼</p>
微微一愕,释浮图右手隔空轻点,连发三指,已将萧闻霜刀势阻止,同时左腕一翻,空中云雾无风自动,成为巨大手掌形状,只一握,早将去路堵塞,何聆冰三闪五挪,看看似乎可以冲突得过,却到底差得半步,被云手擒住,倒提回来。</p>
两位施主请放心,在下绝对无意伤人只消听贫僧说法三日,便可自便。</p>
第一招上已将对手擒下,却仍是古井无波,连声音也不稍稍变化,右手弹指更速度加快,令萧闻霜愈难应付--却也不为已甚。一指洞穿小刀势,击中小臂,令萧闻霜半身酸麻之后,便不再追攻,的确如其所说,无意伤人。</p>
再来</p>
急急调息一个周天,萧闻霜提刀再攻,双臂上电光流溢,连带刀身也轻轻颤抖,算是威势非常,但看在释浮图眼中,却连无视也都欠奉。</p>
没用的,要战我,至少该是玉清来</p>
连环两指,皆被萧闻霜避过,却也成功阻止其的迫前,同时,动弹不得的何聆冰堪堪已落至释浮图手中。</p>
不必</p>
蓦地断喝一声,萧闻霜将蹈海一旋,电光尽收,蓝光大盛,释浮图看在眼中,猛一惊,道:你却已不及,蹈海挥动,早将他指力破尽,逼向身前</p>
你不是九天那么</p>
电光火石之际,释浮图右手作拈花之势,一转一送,空中竟自生莲华,虽轻薄到似乎一触便碎,却生生抵住萧闻霜刀势,半分不让</p>
顾此,便难免失彼,挡下萧闻霜的突击,却因之而放松掉对何聆冰的钳制。早在等待这一机会,劲力急吐,何聆冰破开云掌钳制,双臂一错,将金蛟剪迫出体外,更将雷公鞭之力一并催至十成,径取释浮图要害。</p>
唉</p>
低叹一声,释浮图左手忽放,跟着虚虚一抓,眼看金蛟剪已将及身,却忽地停住,僵持一瞬,便听铮的一声,消失不见,何聆冰身子一颤,只觉胸中气血翻腾,却被释浮图一指按正眉间,立觉安宁许多。</p>
抱歉,你这招太强,也太过突然,我不得已用到四成力量化解随我调息,片刻便会无事。</p>
一边助何聆冰安定气息,一边看向前方,那里空空荡荡。</p>
多谢佛尊手下留情。</p>
先行欺兵之计,使释浮图误判两人身份而全力对付何聆冰,也使何聆冰得以将他接近,之后,由萧闻霜突然发难,借助蹈海之力牵制释浮图,然后,才是何聆冰的全力一击,凭借金蛟剪雷公鞭两大异宝作出突袭--那并非幻想是可以将释浮图伤害,所求者,不过是给萧闻霜制造一个逃走的机会。</p>
当然,这也是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若两人面对的是天地八极当中除释浮图以外的任何一人,此刻,大概不是被龙拳轰至不起,就是被儒剑斩到重伤,断没可能有人逃去。</p>
不必客气,到底还是你们自己的努力至少,这种默契乃至互信,已非常了不起。</p>
察觉到何聆冰内息已然平复,释浮图收回左手,微微闭眼,居然完全没有要追击的意思。</p>
更何况天地虽然茫茫,心中若没有路,也找不到路。</p>
正不明白释浮图的意思,却听轻微踩踏之声来自相反方向,何聆冰正觉倒有点像霜姐的脚步声,便已忍不住惊呼出声:盖,那正全力以赴,自云雾中疾冲出来的,可不正是萧闻霜</p>
佛尊</p>
一眼看见释浮图,萧闻霜也是大骇,强自止住步法,急急转身,却只一会儿,又从别个方向奔了回来。</p>
芥子须弥,一掌天地</p>
终察觉到自己完全是被人掌握,萧闻霜停下脚步,自脑海中搜索出这个名词,同时,压制住心底的惊疑。</p>
那个技巧,不该是僧所能掌握的啊,难道说</p>
不。</p>
轻轻摇头,释浮图道:这是白莲天地。</p>
一句话说出,雾气忽散,跟着,是二女努力压制,却又情不自禁的低呼。</p>
山不见,水不见,路不见,刚才的一切都已不见,唯有一朵巨大若山的白莲,连天接地,三人所在位置,正是白莲中央。</p>
千万重瓣,皆起于蕊,千万因缘,皆起于心</p>
所以,千万条路,都只会回到这里吗</p>
深深躬身,萧闻霜道:佛尊神技,晚辈拜服,只,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当年白莲一战,胜得,到底是谁呢</p>
好聪明的女娃。</p>
低笑一声,释浮图并无怫意,立掌胸前,淡淡道:谁胜</p>
没有人胜啊,我们,全都是失败者</p>
忽地看向何聆冰,道:我适才化解你那一击的手法,名为破执,共四式,是为解嗔化痴忘爱消怨,纯取守势,是我近年所悟的新招。</p>
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们。</p>
您对您所说的天意,并没有信心吗</p>
躬身致谢,何聆冰同时也作出发问,听着这,释浮图苦笑一声。</p>
天意难测,我是什么人,怎敢说得上信心</p>
我只是想说,日后,如果你们愿意学的话,随时,都可以来莲音寺找我。</p>
对视一眼,二女皆觉心中生寒:这固然是一种善意,却也清楚表明了释浮图对未来的判断。</p>
云冲波纵死,大战也不可免而结果,太平道必然惨败</p>
谢佛尊厚爱,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宁愿战死。</p>
嗯。</p>
好意被拒绝,释浮图仍然略无怿色,点头道:这是可贵的忠诚,可,你们还年轻,并且优秀,未来的世界,还需要你们。</p>
不再理会二女,目光投向好象在无限远的某个地方,声音也变得低沉和含糊,似乎,并非在和眼前的人作交谈。</p>
太平道,不能让你们成功,但也不能让你们完全失败,完全失败的后果,可能还糟糕过让你们成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唐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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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知在白莲当中待了多长时间,二女皆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向外奔走的话,最后总是会回到释浮图面前。虽知破解术法的关键只在释浮图身上,但以二女之力,又怎是他的对手</p>
唯一的机会,是释浮图似乎真得是完全不抱敌意,低眉闭目,竖掌胸前,任二女如何猛攻,亦只以破执逐一破解,绝不反击半点力道。这使二女得以从容攻击,得以将随便怎样的强招一一运用,但结果却都相同,并无半点用处。</p>
霜姐,这样是不行的。</p>
在作出到第二十次攻击之后,何聆冰终于拉住萧闻霜,冷静的指明现状。</p>
实力上的差距太大,无论我们重复多少次,也不可能击倒他。</p>
那么,该怎样</p>
打不倒他我们只能想法干扰他。</p>
这也是二女的计划所在:此处山深水长,萧闻霜更以身法见称,再加上释浮图显然是顾虑多多,不愿伤人。若能破解掉这什么白莲天地,二女未必不能遁走。问题只是她们已试了很多次了。</p>
这一次,也许行但,霜姐你必须信我。</p>
握住萧闻霜的手,何聆冰盯住她,缓声道:你立刻走全力的走,直到感觉方向又要开始迷乱时再停下,等待机会。</p>
相信我,我一定能干扰到他,一定能让他放松对这术法的控制</p>
可</p>
欲言又止,萧闻霜微微点头,道:你小心。见何聆冰默默颔首,便一转身,急奔而去</p>
看着萧闻霜远去的背影,何聆冰眼中竟有迷蒙之色浮现,却一瞬即收,待转过身时,眼中,已是森寒弥漫。</p>
你的气,完全变了</p>
似也察觉到何聆冰的用意,释浮图缓缓开目,打量着她,道:你现在有信心,很有信心不过,我却更好奇另一件事。</p>
这一招你一定要背着你的战友才肯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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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冰,为什么</p>
对何聆冰的了解只会比释浮图清楚百倍,连释浮图都有察觉,萧闻霜又岂会不知但对何聆冰有高度信任,明知对方是以砌词令自己远离战场,萧闻霜仍然依言离去,尽管这令她有些微微的不舒服。</p>
总之,目前的急务,是赶往锦官,聆冰不愿意提的事情,就不要问了罢。</p>
说来或者荒诞,释浮图的阻挡,倒令萧闻霜的心意愈加坚定,至少,这的确是给了她以战胜子贡的信心。</p>
感觉上已奔出百步,眼前的莲瓣已变的模糊,知道再走下去只会被扭曲方向,萧闻霜停住脚步,静静等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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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p>
声音中竟有了微微的惊愕,在释浮图,这真是难得的经验。周身袈裟如吃饱了风的帆般高高鼓起,双手回环,将何聆冰的攻势抵住,缓缓化解。</p>
果然,纯粹的力量,绝不可能强过人的执念,就连面对龙王时,破执也未曾化解的如此吃力啊</p>
声音中,有迷惑,有遗憾,更有真诚莫名的悲悯,释浮图缓缓道: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p>
隔着面具,何聆冰只能以目光表示她的感激,之后,则是决绝如欲断长空的清叱。</p>
那么佛尊,小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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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冰,你是怎么作到的</p>
虽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眼前若隐若现的莲瓣开始出现一阵又一阵的波动时,萧闻霜仍是不能不感到无比惊讶,盖这正代表着何聆冰经已成功,以某些办法,她将释浮图干扰,使其没法再维持住这周围的空间。</p>
可是,这个力量的感觉</p>
从刚才起,何聆冰的力量就似乎在不断增强,如怒龙冲天。虽然远在数百步外,萧闻霜也能感到:那瞬间迸发的力量,已将自己超过,直逼第八级顶峰境界</p>
正常而言,两人力量相若,皆在第八级中流上段之间,若放手一战,萧闻霜始终所知更多,经验更丰,还强出何聆冰半筹。换言之,此刻何聆冰的力量,绝不正常,很大可能是依靠了某些透支甚至是自残的法门,二女情如姐妹,萧闻霜自然担心。</p>
担心归担心,她却不会回头赶去支援,数千年血战历史的累积,早已教会太平道一个道理:对同志最大的尊重,就是别让他们的牺牲没有价值</p>
耐心查探,片刻,萧闻霜却骇然抬头。她竟突然感到,这白莲天地的确正被强烈震动,却,是来自外部</p>
这力量,绝不次于真人,难道会是</p>
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眼前重重白莲已被强行轰破,复又出现高山急流和弥漫云雾,云雾当中,更出现高大身形,面目难辨,散发着绝对不会误解的愤怒和战意。</p>
请问</p>
直觉感到对方的目标并非自己,萧闻霜便欲先通姓名,但一句话没说完,却见周围的天地又转模糊,重重莲瓣正自重组起来。</p>
废物</p>
一声怒喝,不见来人有任何动作,周围的空间却被瞬间凝结,跟着,那些洁白无瑕的莲瓣纷纷卷皱,色转深黑,最后更化为污血一样的东西,滴落地面。</p>
山路重现,却已与先前大不相同:鬼火点点,白骨嶙嶙,地面淌满深黑色的污血,中间,时而还有些小小的异物跳动一下,而不知是否幻听,萧闻霜更觉得,耳边隐隐,竟有鬼哭声声,缠缠不去。</p>
果然是他</p>
心下暗惊,亦不自觉感到兴奋。萧闻霜努力压制住留下旁观的渴望,躬身道:谢前辈放行。再抬头时,早不见了那人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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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p>
低低叹息,释浮图将右掌提在面前,食中无名三指上,都出现了轻微的擦伤,渗着血渍。不远处的地上,何聆冰横卧不动,如死了一样。</p>
唉</p>
从刚才起,白莲天地完全消失,释浮图甚至都没有出手维护,在击倒何聆冰后,他就一直这样,怔怔的站住,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方淡淡道:你终于来了。</p>
你竟然受伤了凭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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