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四节（1 / 2）

 剧烈的疼痛一波又一波侵袭着云冲波，相互迭加，不断增强，干扰，遮断着他的一切感觉。看到网.23us.</p>

他张着眼，但只能看见无数一纵即逝的断面，他有耳，却只能听见混成一片的破碎声音，他努力的伸着手，但什么都触不到，他只能去感觉，感觉那些似乎是直接闯进他脑子里的东西。</p>

那是无限。</p>

无限的愤怒，无限的悲伤，无限的渴望，乃至无限的绝望</p>

猛得张开眼，云冲波愣愣的坐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那里。</p>

本能的看向自己的手，那是年轻的双手，没有发胖，更没有皱纹，而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头发，云冲波也知道，那一定，仍然是一头黑发。</p>

刚才的那些是什么</p>

想说那只是一场梦，但，那一切却是如此真实，用不着闭上眼，云冲波就能回忆起来那无数的细节，自己在太阳下挥汗如雨的耕作，自己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子蹒跚学步，自己和左邻右舍的闲谈以及，当亲眼看着那一切被毁灭时，突然涌生的，无穷无尽的怒意</p>

然后，他又想到，和公孙的交谈，和花胜荣的交谈，和萧闻霜的交谈以及，和英正的交谈。</p>

那一切，都是梦吗</p>

突然感到极大的惊惧，感到一种不知发自何处，一种穿透了整个身体的颤抖，如果，那如此真实如此细致的一切，竟然只是南柯一梦，那么，什么，才能算是真正的真实</p>

如果，我刚才就在梦里静静的睡过去我，我还能醒来吗</p>

急忙摇摇头，不让自己再纠缠于这些想法，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搞清自己的处境。</p>

转身观察周围的环境，云冲波发现，任何一个方向看出去都一样：什么都没有，并终结于白茫茫的，纠结一处的光幕。</p>

三十年来妻与子，纵然是梦也风liu蹈海，你终于醒了。</p>

猛然回头，十五步外，刚刚还明明没有人在的地方，却出现了面色从容袖着手的中年人，一个云冲波已经很熟悉的人。</p>

干王</p>

听到云冲波的称呼时，对方微微苦笑起来。</p>

那个名词，久已没有意义了，叫我长庚吧，蹈海。</p>

~~~~~~~~~~~~~~~~~~~~~~~~~~~~~~~~~~~~</p>

这儿，也是时光洪流的一部分</p>

已经部分的理解了当前的环境，也部分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云冲波还是需要搞清楚，为什么，应该早在三千年前就已死去的长庚，会出现在这里和自己交谈，甚至，还似乎对自己施加着种种地影响</p>

除非难道</p>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云冲波几乎惊呼出来，毕竟，在到目前为止的梦境中，自己并没有见到长庚的死亡，也就是说</p>

你猜对了。</p>

点着头，长庚满面萧索，道：三千年来我一直留在这里。</p>

我在等你。</p>

尽管已有想象，但当听到长庚亲口确认时，云冲波仍然不能不感到一阵眩晕，三千年不死者的身上，竟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生命力</p>

不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其它一些限制，否则的话</p>

因长达三千年的生命而激动而迷惑，连续作了多个猜想，云冲波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后半句话。</p>

你在等我</p>

对。</p>

沉沉点头，长庚眼中放出奇异的光彩，道：三千年三千年啊，蹈海，我终于又见到你了。</p>

~~~~~~~~~~~~~~~~~~~~~~~~~~~~~~~~~~~~</p>

对自己为什么能够渡过这漫长时光避而不谈，长庚只是告诉蹈海，他在梦中看到的一切，的确都是真实。</p>

我希望能让你知道的真实，我希望能让后世蹈海们理解到的真实。</p>

小天国，因不死者间的内斗而崩坏，杀了东山的是你，逼走无言的是你，而作为结果，我亲手除掉你，更将丑刀蹈海以时光咒封印。使你在此后的三千年，都再没法转生。</p>

而浑天他也是被我击倒的。</p>

怔怔看着对方，这个在小天国诸王中一向让云冲波感到最没法理解，也始终予以高度尊重的人，尽管亲眼目睹过那一切，云冲波仍然希望，可以有另一种解释，甚至，可以在最后让知道，那根本就是个误会，是个骗局总之，不是一个真实。</p>

你很失望吗</p>

声音很从容，长庚道：前一千年里，我和你一样。</p>

然后呢</p>

然后</p>

似乎是笑了一下，长庚道：那些，就要你自己去领悟了。</p>

两人都沉寂了一会。</p>

现在，我在那里</p>

你还在昏迷中，倒在子贡的面前，至于其它的，我不知道。</p>

作出补充，长庚告诉云冲波，自己虽然能了解周围发生的事情，却要透过云冲波来完成，既然他完全昏迷，自己当然也就一片茫然。</p>

这似乎很合理，但云冲波却觉得，对方并没有尽言，似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感觉很不好，却也无可奈何。</p>

刚才，是你给我的梦吗</p>

这才是云冲波最忐忑的地方，那个奇怪的梦境，有太多没法解释的地方，怎么说，云冲波也不会相信，是自己作了这个梦。</p>

不。</p>

带着神秘的，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又似乎有一点苦涩的笑容，长庚缓缓摇头，道：那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梦。</p>

你应该高兴，你并没有真得倒下，并没有真得成为一个逃兵，但你又没资格高兴，因为</p>

用极为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云冲波，长庚慢慢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已经背叛了太平，你已经是一个逃兵了。</p>

但是，我</p>

很想说那只是一个梦，但说到一半便停住，因为，云冲波仍能清楚的回忆起刚才梦境的每个细节，因为，在萧闻霜发出怒吼的时候，他自己也同样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确，已经是一个逃兵了</p>

不，我没有放弃太平，因为我从来也不是太平的一员我只是云冲波他们想要的是不死者，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p>

而且，我只是想，太平是为了每个人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被卷入战争的人，怎么说，也没有过得更好</p>

为自己作着生硬的辩护，而这样说的时候，云冲波更感到，怒意仍在涌动，那在最后突然迸发的怒意，依然盘据胸中，未尝散去。</p>

沉默无语，两人似乎都找不到有什么话好说，过了很久，云冲波才艰难的向长庚发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p>

我知道了很多，但，还有更多的事情我不明白。</p>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困难的事情，长庚有些出神，云冲波问到第二遍时，他才猛一下回过神来。</p>

这关系到很多事情，我一下子解释不清楚。</p>

神色中居然有几分寂廖，长庚看着云冲波，明白表示说，自己很失望。</p>

三千年来的第一次转生看来，三千年的时间，没有积累出你的斗志，反而消磨了你的雄心。</p>

叹一口气，长庚喃喃表示说，这也没所谓。</p>

各人，有各人的路，正如你自己说的，你首先是云冲波，然后才是不死者，既然别人作得一切都是为了不死者，云冲波当然就没必要作什么回应。</p>

我能理解两个身份之间的反差，对自己期待的落空这种折磨，每个不死者都经历过，这很正常，你不必想太多。</p>

啊，也不是这样</p>

很想说，自己并不真是那么讨厌不死者这个身份，还想说，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愿为太平奉献力量，更想说，就算在刚才的梦里，自己也曾经向着英正成功挥拳，但到最后，云冲波却什么也没说。</p>

当都没法告诉自己说自己不是叛徒不是逃兵的时候，徒然对它人作些语言上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处</p>

总之，我可以送你回去。</p>

神色由寂廖熄灭到漠然，长庚告诉云冲波，自己可以送他回到真实世界，换言之，正在子贡面前沉睡的他，将会醒来。</p>

然后也许会和你的梦境一样，也许会不一样。但我想，你不用太担心。</p>

放弃不死者的身份，云冲波便能活下来，这也是长庚对子贡的判断，虽然，看向云冲波时他的眼中，满是遗憾和失望。</p>

我，我本来可以给你很多东西。</p>

浑天的武技，东山的魂法无言的强射，以及长庚自己的经验与知识，所有这些长庚都可以给出，他本希望，在作长久等待之后，会出现一个可以继承这一切的不死者，一个将会在力量和智慧上都奔向巅峰，将会带领太平道成就大业的不死者。</p>

我知道你会来，却没想到这结果</p>

低声的叹息着，长庚慢慢挥手，向云冲波道：但这也不奇怪，太平之路，难比登天，更何况，蹈海蹈海他本就</p>

叹息声淹没话语，过一时，长庚方道：向前走，站在那个圈里，我会送你回去。</p>

依言向着走着，却走得很慢很慢，云冲波隐隐感到，走出这一步，自己，将永远不会回到这里。</p>

而之后，我会怎么样会，和那个梦境一样吗</p>

仔细想来，云冲波并不觉得那个未来有什么不好：从来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雄心壮志，云冲波的希冀，本来就是这样安宁平静的一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