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卒•烽火(2)(1 / 2)
“那我可省了力气!”拓拔思恭嘎嘎大笑起来,作为副队头,在队后持刀督战,斩杀怯战后退者的就是他。</p>
“因某气粗音宏,被西凉团马大元马校尉相中,差我做了大角手,也是机缘,偏生又遇到了讨击师,还去了帕拔铁隘口!”怪不得声音洪亮,原来是这行出身,赵淳之内心暗笑。“那一仗,是我从军以来最惨烈的一仗,同去的一百五十同伴,还者不及四成……。”浑拓端着碗,愣愣地出神,冰冷碜人的埋伏,惨烈的搏杀,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他吸溜一声喝了口汤,才慢慢继续说道:“西凉团号称磐石,勇悍冠于安第二十五章 老卒•烽火(2)西,面对千军万马……。”拓拔思恭得意地瞟瞟众人,意即:我说是千军万马么。可众人注意力早就不在他那里,全都竖着耳朵听浑拓讲。“要说到这以一挡百,坚若磐石啊,还得从天宝六载说起……。”浑拓顿了顿,环视了一下,一指篝火边一个一直不发一言的老卒,“老撅头,装什么傻呢!还不说说!”</p>
赵淳之循声望去,是一个年近五十的汉人士卒,此人满脸风霜,缩在角落里就着火堆的亮光缝补衣衫,一件破旧的蜀衫搭在肩头,开襟处露出些许干瘪的身躯,肩窝处一个铜钱大的箭伤十分扎眼。在剽野团里还有这么大年纪的老兵,着实令人惊讶,难以想象他怎么舞得动陌</p>
有几个人嬉笑起来,“老撅头一天话都没有几句,押官叫他讲甚?”“嘻嘻,老撅头杀只羊都要脱衣服。舍不得血污了衣裳,想不到还深藏不露啊!”“老撅头,把你那麸袋打开让我等瞧瞧。又拣了什么好物件?”“是啊,是啊。不就年长多些阅历,会写些字儿,第二十五章 老卒•烽火(2)做个队佐堪堪称职,此次杀敌,也不见他割一个首级啊!”</p>
“无知后生。知道个屁!”浑拓喝道,“你几个rǔ臭未干的后生才拿几天刀枪,宰了几颗首级!本押官出生入死才弄个飞骑尉,尔等可知剽野全团士卒,勋位最高者谁?老撅头!货真价实的上柱国,宣节副尉,比白旅帅还高!”</p>
众人嗟然,立时对沉默老者刮目相看。那老头见众人瞠目自己,只低头嘿嘿傻笑两声。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搓得哗哗直响,嘴里兀自咕哝道:“杀够了!杀够了!早杀够了,不想杀了。也杀不动了,让后生们多杀些罢!”“说些典故让后生们开开眼界也好么!”浑拓道。“别让这些小子轻看了你!”</p>
“轻看重看又有何妨!”老卒抬起浑浊的眼睛。神情十分苍漠,“我也快五十啦。呆不了几年啦,能象马大元马校尉一样留条命,在军中混口饭,已经很知足了!”老卒地冷漠让众人极为不满,人群中嘘声四起。</p>
“让你说你就说说么,算是长辈教导罢!”赵淳之忍不住开了口,旁边的白小胡吓得跳了起来,半晌说不出话。赵淳之没有理会,他太想听那些传说中的战斗了。</p>
“啊,赵公子也在!”浑拓等头目赶紧施礼,赵淳之摆摆手,再对那老卒说道:“老人家,说说也无妨么!”</p>
老卒为难地叹口气,苦着脸道:“小地年纪大了,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又嘴笨口拙……。”</p>
“记得多少说多少么!”赵淳之热切之极,捅捅白小胡,眼sè一递,白小胡赶紧掏出一块碎银,赵淳之接过抛给老卒,“说出来有赏!”</p>
老卒接过银子,脸上有了些喜sè,“谢过公子,小的罗弘节,自天宝三载便从军,跟随李将军,转眼居然六年有余了!”</p>
“啊,这么说,李都尉大小之战,汝尽皆参与?”赵淳之激动起来,想不到会碰上一个活录事!</p>
“唉,不才正是!”罗弘节眼角浮出些得sè,“李将军自任烽铺烽帅起,我便在其属下,大小三十余战无一得漏。嘿嘿,三十二战,对,整整三十二战!”罗弘节更加得意地扬起了手指,“整整三十二战,还不算今rì之战,嘿嘿,上获四,中获九,下获十七,败二!我敢说,安西同辈诸将鲜有出于其右者!”</p>
不仅赵淳之,所有地听者都目瞪口呆。</p>
“跟随雅罗珊的第一仗,你可记得?”赵淳之很想知道李天郎与他年纪相仿时的经历,他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拿自己与李天郎做比较。</p>
罗弘节小心地将手里的针线包好,掖进自己的麸袋,特地在放碎银地部位按了按,眼光象贼似的四下一扫,这才稍微直了直腰,干咳了一声道:“第一仗,让某想想……,唔,是天宝三载,那时侯,李将军刚到烽铺任烽帅不过两个</p>
在萧瑟的秋风中,缩着脖子的罗弘节无聊地蜷缩烽燧顶处,望着rì渐西垂的夕阳发呆。西边遥远的葛罗岭遮住了他一望无垠的视线,冷冷地与他对视。赤红的晚霞从天际垂落下来,无声地沁透了他,再淡淡地斜插在突兀于驿道的烽燧上,拉出一道细长凄冷地yīn影。在长河落rì圆的苍茫大地间,土黄sè的烽燧显得尤其零落孤寂,犹如一枝干涸地枯树,而它顶端的罗弘节,则是一只在枯枝上茕茕而立地寒鸦。</p>
青风口烽燧,疏勒军镇最西边地一道烽燧,就矗立在葛罗岭下的荒漠上,扼守着山口驿道地起点。最偏远的烽燧,往往也是最艰苦最危险的烽燧,也正因为如此,青风口烽燧经过数十年起起落落的经营,也算得上是疏勒军镇数一数二的烽燧,这是所说的数一数二,是说地盘和烽燧的大小,而非舒适和安全。当所有来自西方的商队jīng疲力竭地翻过葛罗岭,他们头一眼看到的就是高耸地烽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显示出大唐在此的威仪呢?也许烽燧所有的意义,也就仅于此吧。可它实在太偏远了,且处于荒漠戈壁与草原地分界。除了雪融后西来的商队,鲜有人至。每次兰城守捉运送沿路烽燧粮秣地长行坊总是最后才到这里------这也是烽燧大的原因,好歹要有充足的空间存储粮秣吧?</p>
不管是做烽人还是当烽帅,谁都不愿意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罗弘节等人是因为家境贫寒,拿不出贿赂的银两,因此被分配到这样地鬼地方。就是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当值的烽帅就因不堪苦寒换了四个,而新来的李烽帅听说是自己主动请缨来的,居然还有自讨苦吃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p>
罗弘节将手笼进袖子里,往烽燧下面扫了一眼。烽燧下边的马铺,其余两个烽丁正躺在干草堆上打盹,他们身边是成堆的马料和干粪。马厩里只有三匹马,一匹是雷打不动的值更马,一匹是生病歇息地病马。还有一匹是刚刚从外面巡逻回来的游奕使的坐骑。游奕使赵伍那扛着马具往营房里走,浑身都是尘土,一天跑它个百十里。也是够戗。桶里地水省着点喝,要等到索凤朝他们放马回来才有添补!”说话的是两个打盹烽丁之一地罗君望。他也是罗弘节地本族宗兄。“你nǎinǎi的,别把土掉里面!”</p>
由于前几rì来了一批转运龟兹地官马。烽铺里人手不够,游奕使赵伍那奉令带着两个捉道人来烽埔看养马匹,这使得烽铺的有限的食物饮水耗费极快,而要等军镇粮秣,那可是望眼yù穿!所以,平rì里的生活饮食,大家伙都不得不减量苦捱。</p>
赵伍那猛饮了一瓢水,痛快地嘿嘿叫,歪头看看正在房里擦拭佩刀的李天郎,又仰首冲伸懒腰的罗君望道:“索凤朝、王元裕两个贼厮鸟,怎的还不回来?”</p>
“是啊,放马也该回来了!”罗君望站起身来扯直嗓子冲烽燧顶叫道,“罗三郎,看见索凤朝他们没有?”</p>
“有个屁!”从烽顶传来罗弘节有气没力的声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p>
“你眉毛底下张着什么,屁眼啊,我都听见马蹄声了!”罗君望骂道,“你他娘的仔细看看!”</p>
罗弘节正要回骂,便注意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烟尘,他赶紧凝神细望,在赤红的晚霞中,几匹马正疯一般跑过来。1--6--网他nǎinǎi的,索凤朝想趁放马过过骑马的瘾头么,这样把马累了,那个李天郎准会让你吃鞭子!想到这,罗弘节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两个月前李天郎单人独骑从容而来,和以前那个只知道喝酒贩马料的秦洪静秦烽帅不同,他一来就清点了烽铺所有的器仗粮秣和马匹,除了每rì的巡查值更,还另给五个烽丁一一安排了差使,不是修马厩、砌篱笆就是夯墙补甲,磨刀砺箭,谁做得不好就要挨鞭子。要说不服,没人敢不服,因为李烽帅的辛辣手段任何人都吃不消。烽铺里的几个人懒散惯了,被这么逼迫自然有人意图反抗挑衅,但是李天郎不出三天就降伏了桀骜不逊的郑大威,嘿嘿,要知道,仗着拳脚粗壮又是烽铺里唯一的勋官,郑大威只要给那个不管事的秦烽帅一点好处,就可以作威作福,将整个烽燧变成他的天下。不过,这一切在新烽帅那里统统行不通,不仅如此,新烽帅仿佛就专门跟他过意不去,总是找最重的活给他干,两人摊牌内斗是迟早的事。罗弘节几个还为谁赢打了赌,当时大家都不看好瘦弱斯文的李天郎,罗弘节是被同伴硬逼着当了对家,他以为自己必输无疑,没想到……。</p>
在值更时睡觉是不仅是烽铺里的大忌,也是严重违犯军法的事。正找不到立威机会的李天郎就是找了这个借口重惩郑大威,激得郑大威出言抗命,还拍案挑衅,于是他就被狠狠地教训了。李天郎三招两式便将郑大威掼出一丈开外,生生养了几天,如是三次,郑大威彻底折服,对新烽帅再也不敢说个“不”字。不仅是郑大威。那个叫苏海容的守捉镇将也被李天郎收拾了,通过细查帐册,李天郎捏住了对方偷卖马料中饱私囊的证据。迫使其发放了克扣多rì的锦帛饷银,着实让大伙喜出望外。这不。一个月来,五个烽丁被李天郎督着,不是练习shè箭,cāo演刀法,就是没完没了地修缮烽燧。真个没什么闲头。唯一的好处就是,谁要在shè箭或是比刀时赢了,就可以当之无愧地拿走属于负者地锦帛,呵呵,由于刀法还过得去,罗弘节可是赚了不少。</p>
情势有些不对,罗弘节手搭凉棚,仔细观望,是两股烟尘。前面的小,后面的大。如果是放马归来地索凤朝他们,不会是这样的情景。罗弘节心头一紧:不好。有jǐng!“罗君望,快叫烽帅。事情有些不对劲!”</p>
没反应过来地罗君望啊啊两声。正要细问,李天郎已经飞奔上了烽顶。</p>
“前面的是倒是索凤朝。不过怎么居然有四个人?”罗弘节喃喃地说,“一匹,两匹,不对啊,怎的只有五匹马?”烽铺里本来只有六匹马,但前两天刚好有一批转运官马送到,正好一群五十匹,怎么就这么点了?索凤朝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丢了这些马匹啊。</p>
答案很快出现了,在狂奔的索凤朝五骑后面,是腾腾追赶地大队骠骑!他娘的,马贼!是一大群马贼!</p>
“罗三郎,点烽火!”李天郎显然也看到了,他一拍罗弘节的后背,沉声说,“先点烽火,动作快!然后去取你的甲胄兵刃!”</p>
有些慌乱的罗弘节被李天郎的镇定慑服了,他定神打着火镰,点燃了早已备好的干草,又急急忙忙去撒干粪。李天郎转身跑下烽燧,令赵伍那等五人立刻将粮食饮水、兵器弓矢全数搬入烽燧。所有的人都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按照李天郎地指令行事。</p>
“陈永钦,拿马槊来!”李天郎将皮甲装束停当,一把扯过值更马的缰绳,飞身而上,同时冲烽燧里大吼,“行动些!”</p>
甲胄只挂了一半的陈永钦手忙脚乱地拿出烽燧里惟一地一枝马槊,李天郎拨马冲过,顺手一抄将马槊取下,左手在刃部轻拭,不错,陈永钦没偷懒,磨得挺好。“备好弓箭,守好大门,取上几根木桩,准备顶住木门!”</p>
陈永钦哎哎应诺,看着李天郎猛夹马腹,直冲气势汹汹的马贼而去我地娘,李烽帅要干什么,去送死么!</p>
“烽帅!”身中两箭地索凤朝看见李天郎疾驰迩来,仿佛看见了救命菩萨,“我等赶马路过三十里外的七里堡烽燧,突遇马贼,七里堡只跑出两人,马匹也悉数落如贼手!烽帅,小地……。”</p>
李天郎摆摆手,“贼子有多少人?七里堡的令狐烽帅呢?可发出jǐng讯?”“没来得及,”一个满脸是血的烽丁惊魂未定地回答,“小的七里堡烽丁左德本,小臂受伤的也是七里堡烽丁曹忠敏……,贼子人多势众,又是偷袭,我等猝不及防,令狐烽帅已战死,情急之下,也没看清贼子数目,但听口音,象是突厥人!”</p>
“你们都受了伤,打不打紧?”李天郎抬眼望望,突厥人的马队已然急追而至,“先回烽燧,准备固守!”</p>
“烽帅你呢?”索凤朝回望身后,既惊惧又疑惑。</p>
“我去会会这帮胆大包天的马贼!尔等回烽燧备好弓箭,准备作战!”</p>
“啊,烽帅,你一个人去?”四个烽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一个人?”</p>
李天郎笑笑,一抖马缰,径直往滚滚而来的马贼而去。“呜</p>
苍劲的号角声,那是李天郎吹响的进攻号角,一个人进攻的号角!</p>
烽顶上的罗弘节张大嘴巴,瞠目结舌地望着远方号角嘶鸣的方向,手中的弓箭瑟瑟发抖,在他旁边,是同样发抖的罗君望。</p>
不光这些势单力孤的锋丁,正一味追击的马贼也听见了进攻号角,他们有的勒住了马,有的放缓了速度,纷纷抬头张望。映入他们眼帘地,是一个傲立在山丘上的骑士,只有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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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p>
悠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苍劲地号角声,一股股劲风从李天郎身后呼啸飞掠而过。如一群奔驰的骁骑,径直扑落下山岗,猛然撞击在马贼们愕然地脸上。他们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在风中眯了眼,向山岗上仔细观望。低头和同伴窃窃私语。</p>
一个头戴白狐皮帽的马贼回头说了些什么,八名骑兵分作两队,开始分别从两侧迂回,企图绕开单人独骑的李天郎翻越山岗,查看山岗后是否有伏兵。突然怪异地出现一个唐军,还吹着号角,任何人都会疑惑。</p>
山岗下的大队彻底停了下来,李天郎看得清楚,这伙马贼大约有近百人。都是突厥人打扮的轻骑兵。前队地七十多人想是主力,装备着弯刀和弓箭,后队则赶着抢来的马匹和驮运辎重的车仗。</p>
两小队侦察的骑兵奔上山岗。向烽燧方向探望,没有发现有任何埋伏的迹象。骑兵中有人放出了一枝鸣镝。那头戴白狐皮帽的马贼头目一声呼哨。率领十余骑加快速度,冲出大队。直奔李天郎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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