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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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近了,他听到一阵低低地压抑着的哭泣声,他试探着轻轻问道:“阿娟?”

那个影子抬起头来,姚光辉看到的,是阿娟在黑暗的雨中,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脸。

老姚连忙过去,打开手中的伞,为阿娟撑在头上,一口气地说着:“太好了,终于把你找到了!你怎么了?阿娟?!整个学校我都找遍了!你为什么这样啊?到底什么事?这么大的雨,你会生病的啊!”

阿娟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她的白色t恤在黑暗中,像是一张被淋湿打碎的纸片。在纷乱嘈杂的雨声里,她哭泣的声音仿佛若有若无。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为她撑伞的老姚,脸上全是疼惜和不解,她的手一下抓住老姚,身子猛地靠在了老姚身上,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老姚瞬间如同全身被通了电一样,此刻身边所有的东西,不知何时会停的大雨,寒冷如许的看台,无星无月的夜晚,好像都不存在了。他只在意握着的,阿娟那冰的发麻的手指,感觉着,阿娟靠在自己身上软而温暖的气息,他好像只为这一刻而存在,而这一刻却又来得,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阿娟在雨中颤抖着身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老姚倾诉,她说话的声音,如同一阵阵低低的呜咽,而伴随着她的话音,一阵阵强烈的咳嗽声,却是异常响亮。

“老姚,你是在找我吗?你为什么要找我呢?他们都是骗子!根本就不是凭本事!凭的是什么?”她“呼”地一下仰起了头,死死地看着老姚,然后问他道:“你说,凭什么?”

“妈的,是关系!仙人板板地,”阿娟的四川话一下冒了出来,让老姚觉得在这样的情景下,听起来颇为滑稽,他拉住阿娟,劝解道:“你看你,什么事情啊,再大的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你这么淋着,算怎么回事啊?”

阿娟根本没有听他的,咬着嘴唇,发狠地对着眼前的黑暗说道:“他的老子有钱,就可以买我阿弟的命,她的老子有权,就可以踩着我去出国,那你们就直说啊!说这回名额早就内定了,你阿娟就别想了,你就是一个小小的蚂蚁!一个别人说踩死你就踩死你的小蚂蚁!还说这是最公平的考试,还说这是最好的机会,让我有那么大希望干什么!骗子!我不怕自己苦,我不怕受气,我能自己挣钱,我阿娟从来不欠别人的,我只要一个公平,可是就连这个,就连这个,都没有人给我啊!”阿娟伤心地哭着,老姚看见她的嘴唇上,隐约有一丝黑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阿娟嘴唇上咬出来的血。

他把阿娟拉了起来,面对面看着她,就是自觉感觉迟钝的他,也能知道阿娟这样是因为什么了。他笨拙地,想为她把嘴唇上的血迹擦干,当他的手掠过她的脸上,他碰到了她发烫的额头,老姚的手缩了一下,接着马上把他的整个手掌,都放了上去,他只感觉一股股的热流不断地传来,他摇了摇阿娟的肩膀,急忙问道:“阿娟,你是不是生病了?”

阿娟无力地摇着头,然后突然就撕心裂肺一般地咳嗽起来,老姚看着雨中阿娟痛苦的脸,不由心里一紧,说道:“你得去看病,就是现在,你必须去,你发烧发得很厉害。”阿娟强烈地咳嗽着,还是摇着头。

姚光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就要去。”然后不由分说把伞交到阿娟手中,转身背起阿娟,就开始往看台下走,阿娟一下被老姚的举动吓得呆住了,她挣扎着,两手捶打着老姚厚实的肩膀,“你把我放下来!快把我放下来!你要干什么,我不去,老姚,光辉,给我放下来!”

阿娟的那两下打在老姚身上,真是如同雨点落进了汪洋大海一样,老姚只是回头说了一声:“你给我呆好!我带你去医院!”

阿娟慢慢不再挣扎了:“光辉,我不去,你别让我去,老姚,我不想去,我不去。。”她的声音,混杂在雨里,也慢慢变成了一句句模糊不清的耳语。

老姚打着车把阿娟送到了北医三院,挂了急诊,护士皱着眉看着湿答答的两个人一眼,就让老姚把阿娟扶进了急诊室。

老姚一趟趟地陪着阿娟去验血,照片子,取结果,交费,他很庆幸提前跟家里要了这个学期的伙食费,要不然,他估计自己,只能在医院当场卖血交费了。

等到化验结果出来以后,最后大夫确诊阿娟因为长期过于耗费身体,身体免疫力已经下降,患上了急性肺炎,再加上这次淋雨,加重了病情,需要输液抗感染治疗,并需要好好调养身体。姚光辉听完大夫的诊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从小就怕医院,总觉得去医院检查,说不定就检出个什么不治之症,现在总算是知道结果,不用那么担心了。

阿娟全程都没怎么说话,除了不时剧烈地咳嗽两声,她都像只温驯的小猫,和在看台上大喊大叫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女大夫看了一眼两人湿透的样子,说道:“你们先去输液,最好让病人换身干点儿的衣服,她湿成这样,病是治不好的,住院部有卖病号服的,”她一指老姚,“你,去给人家买一套,不知道她这病不能淋雨啊。”

阿娟听了正想解释什么,老姚按住她的肩膀,一连声地回道:“行行行,大夫,我这就去买。”

老姚买了毛巾和衣服,让阿娟换了,再把阿娟送到输液室,已经过了午夜了,老姚把阿娟扶到了输液的床上,轻声对她说道:“大夫说这次要输好几瓶药,你就躺着输吧,我给你看着,好歹能睡一觉,等输完了回学校,估计也快天亮了。

阿娟输着液,没有说话,穿着过大的病号服躺在那里,仰着头盯着头上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大大的玩具人偶。在那里不时地咳嗽着,脸上泛起一片异样的潮红,老姚怕她又胡思乱想,就和她开着玩笑说道:“那里卖衣服的说只有这大号的了,你将就着穿吧,不是湿的就行。其实。。。你穿这个也挺好看的。”

阿娟仰着头也在那里笑了,笑完,她从床上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老姚,轻声地说道:“光辉,你为什么,会想起来找我?”

老姚有些张皇失措地“啊”了一声,他低下头,来回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雨伞,想了一下,头也没抬地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啊,我就是,今天晚上去馄饨摊,老板说,说你又喝酒了,觉得,觉得你可能心里有事,我怕,你又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就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阿娟仔细地看着姚光辉,她的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她看着老姚,喃喃自语地道:“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老姚的头抬了起来,也定定地看着阿娟,然后憨憨地笑了,他慢慢地,非常认真地说着,自己很久以来就想对阿娟说的话。

“嗯,我知道,你的梦想,是一座很大的紫禁城,你要做,站在巅峰上的人。从知道你的梦想的这一刻起,我就想,我可能,不是能和你一起实现梦想的人,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是想去关心你,守着你,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一直认为感情这件事,只和我自己有关,重要的是,我愿意为我喜欢的人,或者说,我自己的感情,做任何事情。”

阿娟看着他,笑了笑:“谢谢你,姚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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