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难(1 / 2)
劳德诺又道:“当时我问师父:‘林家这辟邪剑法威力很大么?青城派为甚么这样用
心修习?’师父不答闭眼沉思半晌才道:‘德诺你入我门之前已在江湖上闯荡多
年可曾听得武林之中对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的武功如何评论?’我道:‘武林中
朋友们说林震南手面阔交朋友够义气大家都买他的帐不去动他的镖。至于手底下
真实功夫怎样我不大清楚。’师父道:‘是了!福威镖局这些年来兴旺达倒是江湖
上朋友给面子的居多。你可曾听说余观主的师父长青子少年之时曾栽在林远图的辟邪
剑下?’我道:‘林……林远图?是林震南的父亲?’师父道:‘不林远图是林震南的
祖父福威镖局是他一手创办的。当年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开创镖局当真是打遍
黑道无敌手。其时白道上英雄见他太过威风也有去找他比试武艺的长青子便因此而在
|他辟邪剑法下输了几招。’我道:‘如此说来辟邪剑法果然是厉害得很了?’师父道:
‘长青子输招之事双方都守口如瓶因此武林中都不知道。长青子前辈和你师祖是好朋
友曾对你师祖说起过他自认这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但自忖敌不过林远图此仇终于
难报。你师祖曾和他拆解辟邪剑法想助他找出这剑法中的破绽然而这七十二路剑法看
似平平无奇中间却藏有许多旁人猜测不透的奥妙突然之间会变得迅无比。两人钻研
了数月一直没破解的把握。那时我刚入师门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在旁斟茶侍候
看得熟了你一试演便知道这是辟邪剑法。唉岁月如流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林平之自被青城派弟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功对家传武功早已信心全失只盼另投明师再
报此仇此刻听得劳德诺说起自己曾祖林远图的威风不由得精神大振心道:“原来我
家的辟邪剑法果然非同小可当年青城派和华山派的脑人物尚且敌不过。然则爹爹怎么
又斗不过青城派的后生小子?多半是爹爹没学到这剑法的奥妙厉害之处。”
只听劳德诺道:“我问师父:‘长青子前辈后来报了此仇没有?’师父道:‘比武输
招其实也算不得是甚么仇怨。何况那时候林远图早已成名多年是武林中众所钦服的前
辈英雄长青子却是个刚出道的小道士。后生小子输在前辈手下又算得了甚么?你师祖
劝解了他一番此事也不再提了。后来长青子在三十六岁上便即逝世说不定心中放不开
此事以此郁郁而终。事隔数十年余沧海忽然率领群弟子一起练那辟邪剑法那是甚么
缘故?德诺你想那是甚么缘故?’“我说:‘瞧着松风观中众人练剑情形人人神色郑
重难道余观主是要大举去找福威镖局的晦气以报上代之仇?’师父点头道:‘我也这
么想。长青子胸襟极狭自视又高输在林远图剑底这件事一定令他耿耿于怀多半临
死时对余沧海有甚么遗命。林远图比长青子先死余沧海要报师仇只有去找林远图的儿
子林仲雄但不知如何直挨到今日才动手。余沧海城府甚深谋定后动这一次青城派
与福威镖局可要有一场大斗了。’“我问师父:‘你老人家看来这场争斗谁胜谁败?’
师父笑道:‘余沧海的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造诣已在长青子之上。林震南的功夫外人
虽不知底细却多半及不上乃祖。一进一退再加上青城派在暗而福威镖局在明还没动
上手福威镖局已输了七成。倘若林震南事先得知讯息邀得洛阳金刀王元霸相助那么
还可斗上一斗。德诺你想不想去瞧瞧热闹?’我自是欣然奉命。师父便教了我几招青城
派的得意剑法以作防身之用。”6大有道:“咦师父怎地会使青城派剑法?啊是了
当年长青子跟咱们祖师爷爷拆招要用青城派剑法对付辟邪剑法师父在旁边都见到了。”
劳德诺道:“六师弟师父他老人家武功的来历咱们做弟子的不必多加推测。师父
又命我不可和众同门说起以免泄露了风声。但小师妹毕竟机灵却给她探知讯息缠着
师父许她和我同行。我二人乔扮改装假作在福州城外卖酒每日到福威镖局去察看动静。别的没看到就看到林震南教他儿子林平之练剑。小师妹瞧得直摇头跟我说:‘这哪
里是辟邪剑法了?这是邪辟剑法邪魔一到这位林公子便得辟易远避。’”在华山群弟
子哄笑声中林平之满脸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寻思:“原来他二人早就到我局中来窥
看多次我们却毫不知觉也真算得无能。”
劳德诺续道:“我二人在福州城外耽不了几天青城派的弟子们就6续到了。最先来
的是方人智和于人豪二人。他二人每天到镖局中踹盘子我和小师妹怕撞见他们就没再
去。那一日也是真巧这位林公子居然到我和师妹开设的大宝号来光顾小师妹只好送酒
给他们喝了。当时我们还担心是给他瞧破了故意上门来点穿的但跟他一搭上口才知
他是全然蒙在鼓里。这纨裤弟子甚么也不懂跟白痴也差不了甚么。便在那时青城派中
两个最不成话的余人彦和贾人达也到我们大宝号来光顾……”
6大有鼓掌道:“二师哥你和小师妹开设的大宝号当真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
茂盛达三江。你们在福建可了大财哪!”那少女笑道:“那还用说么?二师哥早成了大
财主我托他大老板的福可也捞了不少油水。”众人尽皆大笑。劳德诺笑道:“别瞧那
林少镖头武功稀松平常给咱们小师妹做徒儿也还不配倒是颇有骨气。余沧海那不成材
的小儿了余人彦瞎了眼睛向小师妹动手动脚口出调笑之言那林公子居然伸手来抱打
不平……”
林平之又是惭愧又是愤怒寻思:“原来青城派处心积虑向我镖局动手是为了
报上代败剑之辱。来到福州的其实远不止方人智等四人。我杀不杀余人彦可说毫不相干。”他心绪烦扰劳德诺述说他如何杀死余人彦就没怎么听进耳去但听得劳德诺一面
说众人一面笑显是讥笑他武功甚低所使招数全不成话。
只听劳德诺又道:“当天晚上我和小师妹又上福威镖局去察看只见余观主率领了
侯人英、洪人雄等十多个大弟子都已到了。我们怕给青城派的人觉站得远远的瞧热闹
眼见他们将局中的镖头和趟子手一个个杀了镖局派出去求援的众镖头也都给他们治
死了一具具尸都送了回来下的手可也真狠毒。当时我想青城派上代长青子和林远
图比剑而败余观主要报此仇只须去和林震南父子比剑胜了他们也就是了却何以
下手如此狠毒?那定是为了给余人彦报仇。可是他们偏偏放过了林震南夫妻和林平之三人
不杀只是将他们逼出镖局。林家三口和镖局人众前脚出了镖局余观主后脚就进去大
模大样的往大厅正中太师椅上一坐这福威镖局算是教他青城派给占了啦。”
6大有道:“他青城派想接手开镖局了余沧海要做总镖头!”众人都是哈哈一笑。
劳德诺道:“林家三口乔装改扮青城派早就瞧在眼里方人智、于人豪、贾人达三
人奉命追踪擒拿。小师妹定要跟着去瞧热闹于是我们两个又跟在方人智他们后面。到了
福州城南山里的一家小饭铺中方人智、于人豪、贾人达三个露脸出来将林家三口都擒
住了。小师妹说:‘林公子所以杀余人彦是由我身上而起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我
极力劝阻说道咱们一出手必定伤了青城、华山两家的和气何况余观主便在福州我
二人别要闹个灰头土脸。”6大有道:“二师哥上了几岁年纪做事自然把细稳重那岂
不扫了小师妹的兴致?”
劳德诺笑道:“小师妹兴致勃勃二师哥便要扫她的兴可也扫不掉。当下小师妹先
到灶间中去将那贾人达打得头破血流哇哇大叫引开了方于二人她又绕到前面去救
了林公子放他逃生。”6大有拍手道:“妙极妙极!我知道啦小师妹可不是为了救
那姓林的小子。她心中却另有一番用意。很好很好。”那少女道:“我另有甚么用意?
你又来胡说八道。”6大有道:“我为了青城派而挨师父的棍子小师妹心中气不过因
此去揍青城派的人为我出气多谢啦……”说着站起身来向那少女深深一揖。那少女
噗哧一笑还了一礼笑道:“六猴儿师哥不用多礼。”那手拿算盘的人笑道:“小师妹
揍青城弟子确是为人出气。是不是为你那可大有研究。挨师父棍子的不见得只你六
猴儿一个。”劳德诺笑道:“这一次六师弟说得对了小师妹揍那贾人达确是为了给六
师弟出气日后师父问起来她也是这么说。”6大有连连摇手说道:“这……这个人
情我可不敢领别拉在我身上教我再挨十下八下棍子。”那高个儿问道:“那方人智和
于人豪没追来吗?”那少女道:“怎么没追?可是二师哥学过青城派的剑法只一招‘鸿
飞冥冥’便将他二人的长剑绞得飞上了天。只可惜二师哥当时用黑布蒙上了脸方于二
人到这时也不知是败在我华山派手下。”劳德诺道:“不知道最好否则可又有老大一场
风波。倘若只凭真实功夫我也未必斗得过方于二人只是我突然使出青城派剑法来攻
的又是他们剑法中的破绽他哥儿俩大吃一惊就这么着咱们又占了一次上风。”
众弟子纷纷议论都说大师哥知道了这回事后定然十分高兴。
其时雨声如酒豆一般越下越大。只见一副馄饨担从雨中挑来到得茶馆屋檐下歇
下来躲雨。卖馄饨的老人笃笃笃敲着竹片锅中水气热腾腾的上冒。
华山群弟子早就饿了见到馄饨担都脸现喜色。6大有叫道:“喂给咱们煮九碗
馄饨另加鸡蛋。”那老人应道:“是!是!”揭开锅盖将馄饨抛入热汤中过不多时
便煮好了五碗热烘烘的端了上来。
6大有倒很守规矩第一碗先给二师兄劳德诺第二碗给三师兄梁以下依次奉给
四师兄施戴子五师兄高根明第五碗本该他自己吃的他端起放在那少女面前说道:
“小师妹你先吃。”那少女一直和他说笑叫他六猴儿但见他端过馄饨却站了起来
说道:“多谢师哥。”林平之在旁偷眼相瞧心想多半他们师门规矩甚严平时虽可说
笑却不能废了长幼的规矩。劳德诺等都吃了起来那少女却等6大有及其他几个师兄都
有了馄饨这才同吃。梁问道:“二师哥你刚才说到余观主占了福威镖局后来怎样?”劳德诺道:“小师妹救了林少镖头后本想暗中掇着方人智他们俟机再将林震南夫
妇救出。我劝她说:余人彦当日对你无礼林少镖头仗义出手你感他的情救他一命
已足以报答。青城派与福威镖局是上代结下的怨仇咱们又何必插手?小师妹依了。当下
咱二人又回到福州城只见十余名青城弟子在福威镖局前前后后严密把守。
“这可就奇了。镖局中众人早就一哄而散连林震南夫妇也走了青城派还忌惮甚么?我和小师妹猜不透其中缘由好奇心起便想去查看。我们想青城弟子守得如此把细
夜里进去可不太容易傍晚时分便在他们换班吃饭之时闪进菜园子躲了起来。“一进
镖局只见许多青城弟子到处翻箱倒箧钻墙挖壁几乎将偌大一座福威镖局从头至尾都
翻了一个身。镖局中自有不少来不及携去的金银财宝但这些人找到后随手放在一旁并
不如何重视。我当时便想:他们是在找寻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那是甚么呢?”
三四个华山弟子齐声道:“辟邪剑法的剑谱!”劳德诺道:“不错我和小师妹也这
么想。瞧这模样显然他们占了福威镖局之后便即大抄而特抄。眼见他们忙得满头大汗
摆明了是劳而无功。”
6大有问道:“后来他们抄到了没有?”劳德诺道:“我和小师妹都想看个水落石出
但青城派这些人东找西抄连茅厕也不放过我和小师妹实在无处可躲只好溜走了。”五弟子高根明道:“二师哥这次余沧海亲自出马你看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
劳德诺道:“余观主的师父曾败在林远图的辟邪剑下到底林震南是不肖子孙还是
强爷胜祖外人不知虚实。余观主如果单派几名弟子来找回这个梁子未免过于托大他
亲自出马事先又督率众弟子练剑有备而倒也不算小题大作。不过我瞧他的神情
此番来到福州报仇倒是次要主旨却是在得那部剑谱。”四弟子施戴子道:“二师哥
你在松风观中见到他们齐练辟邪剑法这路剑法既然会使了又何必再去找寻这剑法的剑
谱?说不定是找别的东西。”
劳德诺摇头道:“不会。以余观主这等高人除了武功秘诀之外世上更有甚么是他
志在必得之物?后来在江西玉山我和小师妹又见到他们一次。听到余观主在查问从浙江
、广东各地赶去报讯的弟子问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东西神色焦虑看来大家都没找到。”
施戴子仍是不解搔头道:“他们明明会使这路剑法又去找这剑谱作甚?真是奇哉
怪也!”劳德诺道:“四弟你倒想想林远图当年既能打败长青子剑法自是极高明的了。可是长青子当时记在心中而传下来的辟邪剑法固然平平无奇而余观主今日亲眼目睹
林氏父子的武功更殊不足道。这中间一定有甚么不对头的了。”施戴子问道:“甚么不对
头?”劳德诺道:“那自然是林家的辟邪剑法之中另有一套诀窍剑法招式虽然不过如
此威力却极强大这套诀窍林震南就没学到。”施戴子想了一会点头道:“原来如
此。不过剑法口诀都是师父亲口传授的。林远图死了几十年啦便是找到他的棺材翻
出他死尸来也没用了。”
劳德诺道:“本派的剑诀是师徒口传不落文字别家别派的武功却未必都这样。”
施戴子道:“二师哥我还是不明白。倘若在从前他们要找辟邪剑法的秘诀是有道
理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胜过辟邪剑法自须明白其中的窍诀所在。可是眼下青城
派将林震南夫妇都给捉了去福威镖局总局分局也一古脑儿给他们挑得一干二净还有
甚么仇没报?就算辟邪剑法之中真有秘诀他们找了来又干甚么?”
劳德诺道:“四弟青城派的武功比之咱们五岳剑派怎么样?”施戴子道:“我不
知道。”过了一会又道:“恐怕不及罢?”劳德诺道:“是了。恐怕有所不及。你想
余观主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岂不想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出人头地?要是林家的确另有秘
诀能将招数平平的辟邪剑法变得威力奇大那么将这秘诀用在青城剑法之上却又如何?”旋戴子呆了半晌突然伸掌在桌上大力一拍站起身来叫道:“这才明白了!原来
余沧海要青城剑法在武林之中无人能敌!”便在此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
来落足轻捷显是武林中人。众人转头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有十余人迅过来。
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尼姑。当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
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劳德诺等一见此人都认得这老尼姑道
号定逸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
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当即站起一齐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劳德诺朗声说道:“参
见师叔。”定逸师太眼光在众人脸上掠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哪里去啦?快
给我滚出来。”声音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
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
林平之寻思:“原来他们说了半天的大师哥名叫令狐冲。此人也真多事不知怎地
却又得罪这老尼姑了。”定逸目光在茶馆中一扫目光射到那少女脸上时说道:“你是
灵珊么?怎地装扮成这副怪相吓人?”那少女笑道:“有恶人要和我为难只好装扮了避
他一避。”
定逸哼了一声说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你爹爹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
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华山来评这个理。”灵珊急道:“师叔你可千万别去。
大师哥最近挨了爹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路也走不动。你去跟爹爹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
那不打死了他么?”定逸道:“这畜生打死得愈早愈好。灵珊你也来当面跟我撒谎!
甚么令狐冲路也走不动?他走不动路怎地会将我的小徒儿掳了去?”她此言一出华山
群弟子尽皆失色。灵珊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忙道:“师叔不会的!大师哥再胆大妄为
也决计不敢冒犯贵派的师姊。定是有人造谣在师叔面前挑拨。”定逸大声道:“你还要
赖?仪光泰山派的人跟你说甚么来?”一个中年尼姑走上一步说道:“泰山派的师兄
们说天松道长在衡阳城中亲眼见到令狐冲师兄和仪琳师妹一起在一家酒楼上饮酒。
那酒楼叫做么回雁楼。仪琳师妹显然是受了令狐冲师兄的挟持不敢不饮神情……神情
甚是苦恼。跟他二人在一起饮酒的还有那个……那个……无恶不作的田……田伯光。”
定逸早已知道此事此刻第二次听到仍是一般的暴怒伸掌在桌上重重拍落两只馄饨
碗跳将起来呛啷啷数声在地下跌得粉碎。
华山群弟子个个神色十分尴尬。灵珊只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颤声道:“他们
定是撒谎又不然……又不然是天松师叔看错了人。”定逸大声道:“泰山派天松道人
是甚么人怎会看错了人?又怎会胡说八道?令狐冲这畜生居然去和田伯光这等恶徒为
伍堕落得还成甚么样子?你们师父就算护犊不理我可不能轻饶。这万里独行田伯光贻
害江湖老尼非为天下除此大害不可。只是我得到讯息赶去时田伯光和令狐冲却已挟制
了仪琳去啦!我……我……到处找他们不到……”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甚为嘶哑连连顿
足叹道:“唉仪琳这孩子仪琳这孩子!”华山派众弟子心头怦怦乱跳均想:“大
师哥拉了恒山派门下的尼姑到酒楼饮酒败坏出家人的清誉已然大违门规再和田伯光
这等人交结那更是糟之透顶了。”隔了良久劳德诺才道:“师叔只怕令狐师兄和田
伯光也只是邂逅相遇并无交结。令狐师兄这几日喝得醺醺大醉神智迷糊醉人干事
作不得准……”定逸怒道:“酒醉三分醒这么大一个人连是非好歹也不分么?”劳德
诺道:“是是!只不知令狐师兄到了何处师侄等急盼找到他责以大义先来向师叔
磕头谢罪再行禀告我师父重重责罚。”
定逸怒道:“我来替你们管师兄的吗?”突然伸手抓住了灵珊的手腕。灵珊腕上便
如套上一个铁箍“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颤声道:“师……师叔!”
定逸喝道:“你们华山派掳了我仪琳去。我也掳你们华山派一个女弟子作抵。你们把
我仪琳放出来还我我便也放了灵珊!”一转身拉了她便走。灵珊只觉上半身一片酸麻
身不由主跌跌撞撞的跟着她走到街上。
劳德诺和梁同时抢上拦在定逸师太面前。劳德诺躬身道:“师叔我大师兄得罪
了师叔难怪师叔生气。只是这件事的确跟小师妹无关还请师叔高抬贵手。”定逸喝道
:“好我就高抬贵手!”右臂抬起横掠了出去。劳德诺和梁只觉一股极强的劲风逼
将过来气为之闭身不由主的向后直飞了出去。劳德诺背脊撞在茶馆对面一家店铺的门
板之上喀喇一声将门板撞断了两块。梁却向那馄饨担飞了过去。眼见他势将把馄饨
担撞翻锅中滚水溅得满身都是非受重伤不可。那卖馄饨的老人伸出左手在梁背上
一托梁登时平平稳稳的站定。定逸师太回过头来向那卖馄饨的老人瞪了一眼说道
:“原来是你!”那老人笑道:“不错是我!师太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定逸道:“你
管得着么?”
便在此时街头有两个人张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这位是恒山
派的神尼么?”
定逸道:“不敢恒山定逸在此。尊驾是谁?”那二人奔到临近只见他们手中所提
灯笼上都写着“刘府”两个红字。当先一人道:“晚辈奉敝业师之命邀请定逸师伯和众
位师姊同到敝处奉斋。晚辈未得众位来到衡山的讯息不曾出城远迎恕罪恕罪。”说
着便躬身行礼。定逸道:“不须多礼。两位是刘三爷的弟子吗?”那人道:“是。晚辈向
大年这是我师弟米为义向师伯请安。”说着和米为义二人又恭恭敬敬的行礼。定逸见
向米二人执礼甚恭说道:“好我们正要到府上拜访刘三爷。”
向大年向着梁等道:“这几位是?”梁道:“在下华山派梁。”向大年欢然道
:“原来是华山派梁三哥久慕英名请各位同到敝舍。我师父嘱咐我们到处迎接各路英
雄好汉实因来的人多简慢之极得罪了朋友各位请罢。”劳德诺走将过来说道:
“我们本想会齐大师哥后同来向刘三师叔请安道贺。”向大年道:“这位想必是劳二哥
了。我师父常日称道华山派岳师伯座下众位师兄英雄了得令狐师兄更是杰出的英才。令
狐师兄既然未到众位先去也是一样。”劳德诺心想:“小师妹给定逸师叔拉了去看样
子是不肯放的了我们只有陪她一起去。”便道:“打扰了。”向大年道:“众位劳步来
到衡山那是给我们脸上贴金怎么还说这些客气话?请!请!”定逸指着那卖馄饨的人
道:“这一位你也请么?”向大年朝那老人瞧了一会突然有悟躬身道:“原来雁荡山
何师伯到了真是失礼请请何师伯驾临敝舍。”他猜到这卖馄饨的老人是浙南雁荡山
高手何三七。此人自幼以卖馄饨为生学成武功后仍是挑着副馄饨担游行江湖这副馄
饨担可是他的标记。他虽一身武功但自甘淡泊以小本生意过活武林中人说起来都是
好生相敬。天下市巷中卖馄饨的何止千万但既卖馄饨而又是武林中人那自是非何三七
不可了。何三七哈哈一笑说道:“正要打扰。”将桌上的馄饨碗收拾了。劳德诺道:“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何前辈莫怪。”何三七笑道:“不怪不怪。你们来光顾我馄饨是
我衣食父母何怪之有?九碗馄饨十文钱一碗一共九十文。”说着伸出了左掌。劳德
诺好生尴尬不知何三七是否开玩笑。定逸道:“吃了馄饨就给钱啊何三七又没说请客。”何三七笑道:“是啊小本生意现银交易至亲好友赊欠免问。”劳德诺道:“
是是!”却也不敢多给数了九十文铜钱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何三七收了转身向
定逸伸出手来说道:“你打碎了我两只馄饨碗两只调羹一共十四文赔来。”定逸
一笑道:“小气鬼连出家人也要讹诈。仪光赔了给他。”仪光数了十四文也是双
手奉上。何三七接过丢入馄饨担旁直竖的竹筒之中挑起担子道:“去罢!”
向大年向茶博士道:“这里的茶钱回头再算都记在刘三爷帐上。”那茶博士笑道
:“哈是刘三爷的客人哈我们请也请不到哈还算甚么茶钱?”
向大年将带来的雨伞分给众宾当先领路。定逸拉着那华山派的少女灵珊和何三七
并肩而行。恒山派和华山派群弟子跟在后面。林平之心想:“我就远远的跟着且看是否
能混进刘正风的家里。”眼见众人转过了街角便即起身走到街角见众人向北行去于
是在大雨下挨着屋檐下走去。过了三条长街只见左一座大宅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
十余人手执火把有的张着雨伞正忙着迎客。定逸、何三七等一行人进去后又有好多
宾客从长街两头过来。
林平之大着胆子走到门口。这时正有两批江湖豪客由刘门弟子迎着进门林平之一
言不的跟了进去。迎宾的只道他也是贺客笑脸迎人道:“请进奉茶。”踏进大厅
只听得人声喧哗二百余人分坐各处分别谈笑。林平之心中一定寻思:“这里这么
多人谁也不会来留心我只须找到青城派的那些恶徒便能查知我爹爹妈妈的所在了。”当下在厅角暗处一张小桌旁坐下不久便有家丁送上清茶、面点、热毛巾。
他放眼打量见恒山群尼围坐在左侧一桌华山群弟子围坐在其旁另一桌那少女灵
珊也坐在那里看来定逸已放开了她。但定逸和何三七却不在其内。林平之一桌一桌瞧过
去突然间心中一震胸口热血上涌只见方人智、于人豪二人和一群人围坐在两张桌旁
显然都是青城派的弟子但他父亲和母亲却不在其间不知给他们囚禁在何处。林平之
又悲又怒又是担心深恐父母已遭了毒手只想坐到附近的座位去偷听他们说话但
转念又想好容易混到了这里倘若稍有轻举妄动给方人智他们瞧出了破绽不但全功
尽弃且有杀身之祸。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几名青衣汉子抬着两块门板匆匆进来。门板上卧着
两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厅上众人一见都抢近去看。听得有人说道:“是
泰山派的!”“泰山派的天松道人受了重伤还有一个是谁?”“是泰山掌门天门道人的
弟子姓迟的死了吗?”“死了你看这一刀从前胸砍到后背那还不死?”
众人喧扰声中一死一伤二人都抬了后厅便有许多人跟着进去。厅上众人纷纷议论
:“天松道人是泰山派的好手有谁这样大胆居然将他砍得重伤?”“能将天松道人砍
伤自然是武功比他更高的好手。艺高人胆大便没甚么希奇!”大厅上众人议论纷纷之
中向大年匆匆出来走到华山群弟子围坐的席上向劳德诺道:“劳师兄我师父有请。”劳德诺应道:“是!”站起身来随着他走向内室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一座花厅之
中。只见上五张太师椅并列四张倒是空的只有靠东一张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
道人劳德诺知道这五张太师椅是为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人而设嵩山、恒山、华山、衡
山四剑派掌门人都没到那红脸道人是泰山派的掌门天门道人。两旁坐者十九位武林前辈
恒山派定逸师太青城派余沧海浙南雁荡山何三七都在其内。下主位坐着个身穿酱
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主人刘正风。劳德诺先向主人刘正
风行礼再向天门道人拜倒说道:“华山弟子劳德诺叩见天门师伯。”
那天门道人满脸煞气似是心中郁积着极大的愤怒要爆炸出来左手在太师椅的靠手
上重重一拍喝道:“令狐冲呢?”他这一句话声音极响当真便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
大厅上众人远远听到他这声暴喝尽皆耸然动容。那少女灵珊惊道:“三师哥他们又在
找大师哥啦。”梁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过了一会低声道:“大家定些!大厅上各路
英雄毕集别让人小觑了我华山派。”林平之心想:“他们又在找令狐冲啦。这个令狐老
儿闯下的乱子也真不少。”
劳德诺被天门道人这一声积怒凝气的大喝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在地下跪了片刻才站
起来说道:“启禀师伯令狐师兄和晚辈一行人在衡阳分手约定在衡山城相会同到
刘师叔府上来道贺。他今天如果不到料想明日定会来了。”天门道人怒道:“他还敢来?他还敢来?令狐冲是你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总算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居然去跟那奸
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田伯光混在一起到底干甚么了?”劳德诺道:“据弟子所
知大师哥和田伯光素不相识。大师哥平日就爱喝上三杯多半不知对方便是田伯光无
意间跟他凑在一起喝酒了。”天门道人一顿足站起身来怒道:“你还在胡说八道给
令狐冲这狗崽子强辩。天松师弟你……你说给他听你怎么受的伤?令狐冲识不识得田
伯光?”
两块门板停在西地下一块极上躺的是一具死尸另一块上卧着个长须道人脸色
惨白胡须上染满了鲜血低声道:“今儿早上……我……我和迟师侄在衡阳……回雁…
…回雁楼头见到令狐冲……还有田伯光和一个小尼姑……”说到这里已喘不过气来。
刘正风道:“天松道兄你不用再复述了我将你刚才说过的话跟他说便了。”转头向
劳德诺道:“劳贤侄你和令狐贤侄众位同门远道光临来向我道贺我对岳师兄和诸位
贤侄的盛情感激之至。只不知令狐贤侄如何跟田伯光那厮结识上了咱们须得查明真相
倘若真是令狐贤侄的不是咱们五岳剑派本是一家自当好好劝他一番才是……”
天门道人怒道:“甚么好好劝他!清理门户取其级!”刘正风道:“岳师兄向来
门规极严。在江湖上华山派向来是一等一的声誉只是这次令狐贤侄却也太过分了些。”
天门道人怒道:“你还称他‘贤侄’?贤贤贤贤他个屁!”他一句话出口便觉在
定逸师太这女尼之前吐言不雅未免有失自己一派大宗师的身分但说也说了已无法收
回“波”的一声怒气冲冲的重重嘘了口气坐入椅中。劳德诺道:“刘师叔此事到
底真相如何还请师叔赐告。”刘正风道:“适才天松道兄说道:今日大清早他和天门
道兄的弟子迟百城贤侄上衡阳回雁楼喝酒上得酒楼便见到三个人坐在楼上大吃大喝。
这三个人便是淫贼田伯光令狐师侄以及定逸师太的高足仪琳小师父了。天松道兄一
见便觉十分碍眼这三人他本来都不认得只是从服色之上得知一个是华山派弟子
一个是恒山派弟子。定逸师太莫恼仪琳师侄被人强迫身不由主那是显而易见的。天
松道兄说那田伯光是个三十来岁的华服男子也不知此人是谁后来听令狐师侄说道:
‘田兄你虽轻功独步天下但要是交上了倒霉的华盖运轻功再高却也逃不了。’他
既姓田又说轻功独步天下自必是万里独行田伯光了。天松道兄是个嫉恶如仇之人他
见这三人同桌共饮自是心头火起。”劳德诺应道:“是!”心想:“回雁楼头三人共
饮一个是恶名昭彰的淫贼一个是出家的小尼姑另一个却是我们华山派大弟子确是
不伦不类之至。”
刘正风道:“他接着听那田伯光道:‘我田伯光独往独来横行天下哪里能顾忌得
这么多?这小尼姑嘛反正咱们见也见到了且让她在这里陪着便是……’”
刘正风说到这里劳德诺向他瞧了一眼又瞧瞧天松道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刘正
风登时会意说道:“天松道兄重伤之余自没说得这般清楚连贯我给他补上一些但
大意不错。天松道兄是不是?”天松道:“正……正是不错不……不错!”刘正风
道:“当时迟百城贤侄便忍耐不住拍桌骂道:‘你是淫贼田伯光么?武林中人人都要杀
你而甘心你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拔出兵刃上前动手不幸竟
给田伯光杀了。少年英雄命丧奸人之手实在可惜。天松道兄随即上前他侠义为怀
杀贼心切斗了数百回合后一不留神竟给田伯光使卑鄙手段在他胸口砍了一刀。其
后令狐师侄却仍和田伯光那淫贼一起坐着喝酒未免有失我五岳剑派结盟的义气。天门道
兄所以着恼便是为此。”天门道人怒道:“甚么五岳结盟的义气哼哼!咱们学武之
人这是非之际总得分个明白和这样一个淫贼……这样一个淫贼……”气得脸如巽血
似乎一丛长须中每一根都要竖将起来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师父弟子有事启禀。”天门道人听得是徒儿声音便道:“进来!甚么事?”一个三十来岁、英气勃勃的汉子
走了进来先向主人刘正风行了一礼又向其余众前辈行礼然后转向天门道人说道:“
师父天柏师叔传了讯息来说道他率领本门弟子在衡阳搜寻田伯光、令狐冲两个淫贼
尚未见到踪迹……”劳德诺听他居然将自己大师哥也归入“淫贼”之列大感脸上无光
但大师哥确是和田伯光混在一起又有甚么法子?只听那泰山派弟子续道:“但在衡阳
城外却现了一具尸体小腹上插着一柄长剑那口剑是令狐冲那淫贼的……”天门道
人急问:“死者是谁?”那人的眼光转向余沧海说道:“是余师叔门下的一位师兄当
时我们都不识得这尸搬到了衡山城里之后才有人识得原来是罗人杰罗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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