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心意(1 / 2)
o6心意
林垣驰坐在书房。深思的注视着案头上刚刚送来的柬贴,久久不语。柬贴是季府使人送来的,约他明日午时往季府用饭。他想起适才宫传出的消息,不觉微微一笑,眸却一片冷肃,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这样也好。
门上响起几声轻叩,他口漫应了一声,门外那人便即推门走了入内,却是杜聿清。
林垣驰一眼瞧见是他,不觉怔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却并没开口。杜聿清自幼看着他长大,虽则这几年,这个外甥的性子变得难测了许多,但他还不至于看不出他不悦的表情。了然一笑,他道:“不必怪你府里的下人,我来是因得了宫里的消息!”
林垣驰点了点头,这才释然。杜聿清虽是他的舅父。但有些事情,他却也还是不想他了解的太详细。他立起身来,举手让座道:“舅父请坐!”
杜聿清微微颔,便在下第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林垣驰不欲居高临下同他说话,便也举步走下书桌,在他旁边坐下。外头徐湖此刻已亲自捧了茶水过来,奉予二人。
林垣驰肃手让茶后,方才问道:“舅父此来,何以教我?”
他语气平缓,神色淡定,看似全不经意,眉目间却自有一份难言的威仪。
杜聿清看了他的神情,再一听这话,便不由的苦笑了一声,隐隐知道自己无论说甚么,亦是无用的了。叹了口气,他道:“宫之事,你可都知道了?”
林垣驰微微点头:“父皇与王叔说了甚么,我虽不甚清楚,却也约略的猜到了一些!”
杜聿清一怔,神色便有些古怪。林垣驰之母杜皇后,原是承平帝的结妻子,十五岁时便嫁给了当时刚刚及冠,尚是皇子的承平帝,二人可说是一路扶持着走上皇位。
也正因如此,昔日的一些故事隐情,他也从妹妹口稍稍得知了一些。但是这些事儿。实在于皇室颜面损害甚大,故而他虽知道,却也一直守口如瓶,却是连林垣驰也并没敢说。但今儿他听林垣驰话里的意思,似乎他对此事,竟然也有了解,这便使他不能不觉得吃惊。
林垣驰对他古怪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淡淡道:“清平侯府使人下帖,邀我明日午时过府!”杜聿清虽然事先声明,他是因得了宫内消息方才匆匆过来,但他也很明白,杜聿清此来为的是甚么,因此索性主动将话说了出来。
杜聿清心正自思量该如何说,才能显得委婉而不唐突,却不曾想,林垣驰竟已抢先说了出来。沉默了一刻,他慢慢道:“你真要为了一个女子,让本就不甚明朗的局势更复杂么?”这几年来,这个外甥一直表现的很是冷静,行事果决,该下手时绝不手软。不该下手之时又从来淡定如泰山,让他深感自豪,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自信,觉得他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不过,自打季家重回京城之后,他似乎就变了许多,他的执拗让他无计可施。
林垣驰淡淡道:“我以为关于此事,我已与舅父达成了共识!”竟是毫无继续讨论的意思。事实上,关于荼蘼,杜聿清已旁敲侧击了多次,让他深感厌烦。
杜聿清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从前他尚可忍住,但如今已有数年不曾回京的林垣驰却忽然重临京城,让他在诧异之余也隐隐觉自己低估了荼蘼在林培之心的份量。
林垣驰神色不动,平和道:“父皇这些日子身子愈的坏了,怕也支持不了多少时日了!而想立王叔为皇太弟,却非一蹴而就之事,舅父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天子无家事,况立储又是关系国祚的头等大事,岂是帝皇一言能决的。承平帝一生共得了十一子,夭折四人,如今还余七人,扣除尚未成年无甚家世背景的,也还有四人之多。当年烈帝想让林培之承继帝位,犹且不能。如今换了承平帝,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林培之也非蠢人,对这个烫手山芋,怕是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其他。
杜聿清细细思量着。不由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亦轻松了不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他摇头不解道:“皇上怎会忽然此奇想,实在令人疑惑,难道是宫有人在他跟前说了甚么?”
他虽约略知道一些林培之的身世,但承平帝从前从不曾对人透露过他的这个打算,怎么这个时候却忽然想到此等荒谬之事,实在令他颇多不解。
林垣驰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揭起青花缠枝莲的茶盏盖,他任茶水的雾气与香气氤氲蒸腾,袅袅的白雾遮住了他的容颜,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缓缓道:“父皇老了,命不久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开始厌倦如今的生活并转而怀念从前的人与从前的事,他想在自己生前竭力的弥补,以使自己不留一丝遗憾的去……”
而他想要弥补的这些人里头,自然包括了当年的妙妃,或者,也有自己的母亲杜皇后,甚或是早早逝去的严淑妃……
与承平帝打了两辈子交道的林垣驰,对承平帝是再了解不过。他是一个极端自私,却又自认温柔多情之人。他爱所有在他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女人,也乐于原谅她们的一些错误。哪怕那些错误其实不可原谅。但在某些时候,他却又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们。放弃之后,他会懊悔,痛心,但做了就是做了,而且下次再做时,他仍会毫不犹豫。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往后的岁月里深切而真诚的怀念那个女人,并因此而善待她们为他留下的骨血。
如他,如林垣掣,其实都是这种心态的受益者。
林垣驰轻微而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脑不自觉浮现的却是当年那个言笑晏晏。最爱扯住自己衣衫下摆的娇俏刁蛮的小小少女……
他无声的张了张唇,却没将那两个字吐出来。
或者,在某一种程度上,我也继承了他的这一性情……
他恍惚的想,不过……幸好,我可以重来一次,而不必像他一样……
杜聿清吃惊的听着这话,看着林垣驰的目光便愈的古怪。他承认林垣驰的话颇有道理,对林垣驰的敏锐与一针见血更生出一种奇异的惧怕,这个外甥,已愈的使他看不透了。
林垣驰不想与他说的太多,只注目看他,问道:“母后的祭日似乎又要到了?”
杜聿清正不想在继续说下去,听了这话,忙点头道:“不错,是在下月十九日!”
林垣驰点一点头:“过一日,我会进宫奏明父皇,为母后好好的办一场法事!”
顺便也好好帮他回忆一下当年,让他的内疚更深一些,让他更加的左右为难,无所适从,最好能再少活一些时日。他冷冷的想,双眸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冻成了寒冰。
杜聿清一惊抬头,半晌毕竟点头赞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虽然对承平帝而言,这一计策实在有些过于残忍了,他在心暗暗想着,不过很快便又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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