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乌飞白头窜帝子 马挟红粉啼宫娥(2 / 2)
缓飞向烛火,竟将四枝烛火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白衣尼衣袖向</p>
前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吹熄了,放入怀中。只将韦小宝瞧得</p>
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p>
太后被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p>
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为所为。”白衣尼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了。一个深宫中</p>
的贵人,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p>
韦小宝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师太无事不知,以后向她撒谎,可要加倍留神。”</p>
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微末功夫,是宫里一个太监教的。”白衣尼</p>
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太后道:“他叫海天富,</p>
早已死了。”韦小宝肚里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说八道之至。倘若她知道我躲在这里,可</p>
不敢撒这漫天大谎了。”</p>
白衣尼沉吟道:“海天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p>
是什么掌法?”太后道:“我师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作……叫作柔云掌。”白衣尼摇</p>
头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能有这等阴毒的功夫?”太后道:</p>
“师父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我,我……我可不知道。”她见白衣尼武功精深,见闻广博,</p>
心中越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加客气。</p>
白衣尼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太后道:“我……晚辈生长深宫,习武只</p>
是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韦小宝心想:“不要脸,大吹法螺,不用本钱。”只听</p>
她又道:“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今晚遇上师太,那是</p>
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没有用。”白衣尼微微生笑,道:“你的武功,也算</p>
挺不差的了。”</p>
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师太的绝世神功,岂知天地之大。”白衣尼唔</p>
了一声,问道:“那太监海天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他的?”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p>
是年老病死的。”白衣尼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p>
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母亲,却也容你不得。”</p>
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并不是晚辈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p>
后,早已死了。”白衣尼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p>
人百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劝?”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p>
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是无从劝起。”白衣尼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p>
日我不来杀你……”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日日诵经念佛。那……那</p>
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罢!”</p>
白衣尼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太后道:“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p>
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白衣尼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p>
所庙宇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太后道:“师太有所不知。这部</p>
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夕诵读的,晚辈不忘旧情,对经如对先帝。”白衣尼道:“那就不是了。</p>
诵经礼佛之时,须当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经,一面想著死去的丈</p>
夫,复有何用?”太后道:“多谢太师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鲁,解脱不开。”</p>
白衣尼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问道:“到底这部经书之中,有什么古怪,你给我从实说</p>
来。”太后道:“实在……实在是晚辈一片痴心。先帝虽然待晚辈不好,可是我始终忘不了</p>
他,每日见到这部经书,也可稍慰思念之苦。”</p>
白衣尼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得你。”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p>
上一拂,被点的穴道登时解开了。太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p>
白衣尼道:“我也没什么慈悲。你那『化骨绵掌』打中在别人身上,那便如何?”</p>
太后道:“那太监没跟我说过,只说这路掌法很是了得,天下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p>
白衣尼道:“嗯,适才你向我拍了七掌,我也并没抵挡,只是将你七掌『化骨绵掌』的</p>
掌力,尽数送了回去,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这掌力自你身上而出,回到你的身上。这恶业</p>
是你自作,自作自受,须怪旁人不得。”</p>
太后不由得魂飞天外。她自然深知这“化骨绵掌”的厉害,身中这掌力之后,全身骨骸</p>
酥化,寸寸断绝,终于遍体如绵,欲抬一根小指头也不可得。当年她以此掌力拍死董鄂妃姊</p>
妹,董鄂妃的独生子荣亲王,三人临死时的惨状,自己亲眼目睹。这白衣尼武功如此了得,</p>
而将敌人掌力逼回敌身,亦为武学中所常有,此言自非虚假,这等如有人将七掌“化骨绵</p>
掌”拍在自己身上。适才出手,唯恐不狠,实是竭尽了平生之力,只一掌便已禁受不起,何</p>
况连拍七掌?霎时间惊到了极处,跪倒在地,叫道:“求师太救命。”</p>
白衣尼叹了口气道:“业由自作,须当自解,旁人可无能为力。”太后磕头道:“还望</p>
师太慈悲,指点一条明路。”白衣尼道:“你事事隐瞒,不肯吐实。明路好端端的就摆在你</p>
眼前,自己偏不愿走,又怨得谁来?我纵有慈悲之心,也对我们汉人同胞施去。你是鞑子满</p>
奴,和我有深仇大恨,今日不亲手取你性命,已是慈悲之极了。”说著站起身来。</p>
太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此人一走,自己数日间便死得惨不堪言,董鄂妃姊妹临死时痛</p>
楚万状,辗转床第之的情景,霎时之间都现在眼前,不由得全身发颤,叫道:“师……师</p>
太,我不是鞑子,我是,我是……”白衣尼问道:“你是什么?”太后道:“我是,我</p>
是……汉人。”白衣尼冷笑道:“你是什么?”太后道:“我是,我是……汉人。”白衣尼</p>
冷笑道:“到这当儿还在满口胡言。鞑子皇后哪有由汉人充任之理?”太后道:“我不是胡</p>
言。当今皇帝的亲后母亲佟桂氏,她父亲佟图赖中汉军理的,就是汉人。”白衣尼道:“她</p>
母以子贵,听说本来只是妃子,并不是皇后。她从来没做过皇后,儿子做了皇帝之后,才追</p>
封她为皇太后。”</p>
太后俯首道:“是。”见白衣尼举步欲行,急道:“师太,我真的是汉人,我……我恨</p>
死了鞑子。”白衣尼道:“那是什么缘故?”太后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我原</p>
是不该说的,不过不过……”白衣尼道:“既是不该说,也就不用说了。”</p>
太后这当儿当真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余下一切都顾不得了,一咬牙,说道:“我这</p>
太后是假的,我……我不是太后!”</p>
此言一出,白衣尼固然一愕,躲在床后的韦小宝更是大吃一惊。</p>
白衣尼缓缓坐入椅中,问道:“怎么是假的?”太后道:“我父母为鞑子所害,我恨死</p>
鞑子,我被逼入宫做宫女,服侍皇后,后来……后来,我假冒了皇后。”</p>
韦小宝越听越奇,心道:“这老婊子撒谎的胆子当真不小,这等怪话也敢说,乖乖龙的</p>
东,老婊子还没入我白龙门,已学会了掌门使小白龙的吹牛功夫。我入宫假冒小太监,难道</p>
她也是当真入宫假冒皇后?”</p>
只听太后又道:“真太后是满洲人,姓博尔济吉特,是科乐沁贝勒的女儿。晚辈的父亲</p>
姓毛,是浙江杭州的汉人,便是大明大将军毛文龙。晚辈名叫毛东珠。”白衣尼一怔,问</p>
道:“你是毛文龙的女儿?当年镇守皮岛的毛文龙?”太后道:“正是,我爹爹和鞑子连年</p>
交战,后来给袁祟焕大帅所杀。其实……其实那是由于鞑子的反间计。”白衣尼哦了一声,</p>
道:“这倒是一件奇闻了。你怎能冒充皇后,这许多年竟会不给发觉?”</p>
太后道:“晚辈服侍皇后多年,她的说话声调,举止神态,给我学得维肖维妙。我这副</p>
面貌,也是假的。”说著走到妆台之侧,拿起一块绵帕,在金盒中浸湿了,在脸上用力擦洗</p>
数下,又在双颊上撕下两块人皮一般的物事来,登时相貌大变,本来胖胖的一张圆脸,忽然</p>
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眼眶下面也凹了进去。</p>
白衣尼“啊”的一声,甚感惊异,说道:“你的相貌果然大大不同了。”沉吟片刻,</p>
道:“可是要假冒皇后,毕竟不是易事。难道你贴身的宫女会认不出?连你丈夫也认不</p>
出?”太后道:“我丈夫?先帝只宠爱狐媚子董鄂妃一人,这些年来,他从来没在皇后这里</p>
住过一晚。真皇后他一眼都不瞧,假皇后他自然也不瞧。”这几句话语气甚是苦涩,又道:</p>
“别说我化装得甚像,就算全然不像,他……他……哼,他也怎会知道?”</p>
白衣尼微微点头,又问:“那么服侍皇后的太监宫女,难道也都认不出来?”太后道:</p>
“晚辈一制住皇后,便让她在慈宁宫的太监宫女尽数换了新人,我极少出外,偶尔不得不出</p>
去,宫里规矩,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正面瞧我,就算远远偷瞧一眼,又怎分辨得出真假?”</p>
白衣尼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你说老皇帝从不睬你,可是……可是你却生下了</p>
一个公主。”太后道:“这个女儿,不是皇帝生的。他父亲是个汉人,有时偷偷来到宫里和</p>
我相会,便假扮了宫女。这人……他不久之前不幸……不幸病死了。”</p>
陶红英捏了捏韦小宝的手掌,两人均想:“假扮宫女的男子倒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病</p>
死而已。”韦小宝又想:“怪不得公主如此野蛮胡闹,原来是那个假宫女生的杂种。老皇帝</p>
慈祥温和,生的女儿决不会这个样子。”</p>
白衣尼心想:“你忽然怀孕生女,老皇帝倘若没跟你同房,怎会不起疑心?”只是这种</p>
居室之私,她处*女出家,问不出口,寻思:“这人既然处心积虑的假皇后,一觉怀孕总有法</p>
子遮掩,那也不必细查。”摇摇头,说道:“你的话总是不尽不实。”</p>
太后急道:“前辈,连这等十分可耻之事,我也照实说了,余事更加不敢隐瞒。”白衣</p>
尼道:“如此说来,那真太后是给杀了。你手上沾的血腥却也不少。”太后道:“晚辈诵经</p>
拜佛,虽对鞑子心怀深仇,却不敢胡乱杀人。
真太后还好端端的活著。”</p>
这句话令床前床后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白衣尼道:“她还活道?你不怕泄露秘密?”</p>
太后走到一张大挂毡之前,拉动毡旁的羊毛衫子,挂毡慢慢卷了上去,露出两扇柜门。</p>
太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金钥匙,开了柜上暗锁,打开柜门,只见柜内横卧著一个女人,身上</p>
盖著锦被。白衣尼轻轻一声惊呼,问道:“她……她便是真皇后?”</p>
太后道:“前辈请瞧她的相貌。”说著手持烛台,将烛光照在那女子的脸上。白衣尼见</p>
那女子容色十分憔悴,更无半点血色,但相貌确与太后除去脸上化装之前甚为相似。</p>
那女子微微将眼睁开,随即闭住,低声道:“我不说,你……你快快将我杀了。”</p>
太后道:“我从来不杀人,怎会杀你?”说著关上柜门,放下挂毡。</p>
白衣尼道:“你将她关在这里,已关了许多年?”太后道:“是。”白衣尼道:“你逼</p>
问他什么事?只因她坚决不说,这才得以活到今日。她一说了出来,你立即便将她杀了?是</p>
不是?”太后道:“不,不。晚辈知道佛门首戒杀生,平时常常吃素,决不会伤害她性</p>
命。”</p>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明白你的心思?这人关在这里,时时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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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都有危险,你不杀她,必有重大图谋。倘若她在柜内叫嚷起来,岂不立时败露机关?”</p>
太后道:“她不敢叫的,我对她说,这事要败露,我首先杀了老皇帝。后来老皇帝死</p>
了,我就说要杀小皇帝。这鞑子女人对两个皇帝忠心耿耿,决不肯让他们受到伤害。”白衣</p>
尼道:“你到底逼问她什么话?她不肯说,你干么不以皇帝的性命相胁?”太后道:“她说</p>
我倘若害了皇帝,她立即绝食自尽。她所以不绝食,只因我答应不加害皇帝。”</p>
白衣尼寻思:真假太后一个以绝食自尽相胁,一个以加害皇帝相胁,各有所忌,相持多</p>
年,形成僵局。按理说,真太后如此危险的人物,便一刻也留不得,杀了之后,尚须得将□</p>
骨化灰,不留半丝痕迹,居然仍让她活在宫中,自是因为她尚有一件重要秘密,始终不肯吐</p>
露之故,而秘密之重大,也就可想而知。问道:“我问你的那句话,你总是东拉西扯,回避</p>
不答,你到底逼问她说什么秘密?”</p>
太后道:“是,是。这是关涉鞑子气运盛衰的一个大秘密。鞑子龙兴辽东,占了我大明</p>
天下,自是因为他们祖宗的风水奇佳。晚辈得知辽东长白山中,有道爱新觉罗氏的龙脉,只</p>
须将这道龙脉掘断了,我们非但能光复汉家山河,鞑子还尽数覆灭于关内。”</p>
白衣尼点点头,心想这话倒与陶红英所说无甚差别,问道:“这道龙脉在哪里?”</p>
太后道:“这就是那个大秘密了。先帝临死之时,小皇帝还小,不懂事,先帝最宠爱的</p>
董鄂妃又先他而死,因此他将这个大秘密跟皇后说了,要她等小皇帝长大,才跟他说知。那</p>
时晚辈是服侍皇后的宫女,偷听到先帝和皇后的说话,却未能听得全。我只想查明了这件大</p>
事,邀集一批有志之士,去长白山掘断龙脉,我大明天下就可重光了。”</p>
白衣尼沉吟道:“风水龙脉之事,事属虚无缥缈,殊难入信。我大明失却天下,是因历</p>
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官逼民反。这些道理,直到近年来我周游四方,这才明白。”</p>
太后道:“是,师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辈所及。不过为了光复我汉家山河,那风水龙脉</p>
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能掘了龙脉,最糟也不过对鞑子一无所损,倘若此</p>
事当真灵验,岂不是能拯救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p>
白衣尼矍然动容,点头道:“你说得是。到底是否具有屡效,事不可知,就算无益,也</p>
是绝无所损。只须将此事宣示天下,鞑子君臣是深信龙脉之事的,他们心中先自馁了,咱们</p>
图谋复国,大伙儿又多了一层信心。你逼问这真太后的,就是这个秘密?”</p>
太后道:“正是。但这贱人知道此事关连她子孙基业,宁死不肯吐露,不论晚辈如何软</p>
骗硬吓,这些年来出尽了法子,她始终宁死不说。”</p>
白衣尼从怀中取出那部《四十二章经》,道:“你是要问她,其余那几部经书是在何</p>
处?”太后吓了一跳,倒退两步,颤声道:“你……你已知道了?”白衣尼道:“那个大秘</p>
密,便藏在这经书之中,你已得了几部?”太后道:“师太法力神通,无所不知,晚辈不敢</p>
隐瞒。本来我已得了三部,第一部是先帝赐给董鄂妃的,她死之后,就在晚辈这里了。另外</p>
两部,是从奸臣鳌拜家里抄出来的。可是一天晚上有人入宫行刺,在我胸口刺了一刀,将这</p>
三部经书都盗去了。师太请看。”说著解开外衣,内衣和肚兜,露出胸口一个极大伤疤。</p>
韦小宝一颗心怦怦大跳:“再查问下去,恐怕师太要疑心到我头上来了。”</p>
只听白衣尼道:“我知道行刺你的是谁,可是这人并没取去那三部经书。”她想这三部</p>
经书若为陶红英取去,她决不会隐瞒不说。太后惊道:“这刺客没盗经书?那么三本经书是</p>
谁偷了去,这……这真奇了。”白衣尼道:“说与不说,也全由得你。”太后道:“师太恨</p>
鞑子入骨,又是法力神通,这大秘密若能交在您手里,由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去掘了鞑子的</p>
龙脉,正是求之不得,晚辈如何会再隐瞒?再说,须得八部经书一齐到手,方能找到龙脉所</p>
在,现下有一部已在师太手中,晚辈就算另有三部,也是一无用处。”</p>
白衣尼冷冷的道:“到底你心中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必费心猜测。你既然是皮岛毛文龙</p>
之女,那么跟神龙教定是渊源极深的了。”</p>
太后颤声道:“不,没……没有。晚辈……从来没听见过神龙教的名字。”</p>
白衣尼向瞪视片刻,道:“我传你一项散功的法子,每日朝午晚三次,依此法拍击树</p>
木,连拍九九八十一日,或许可将你体内中『化骨绵掌』的阴毒掌力散出。”太后大喜,又</p>
跪倒叩谢。白衣尼当即传了口诀,说道:“自今以后,你只须一运内力,出手伤人,全身骨</p>
骼立即寸断,谁也救你不得了。”太后低声道:“是。”神色黯然。</p>
韦小宝心花怒放:“此后见到老婊子,就算我没五龙令,也不用再怕她了。”</p>
白衣尼衣袖一拂,点了她晕穴,太后登时双眼翻白,晕倒在地。</p>
白衣尼低声道:“出来罢。”韦小定和陶红英从床后出来。韦小宝道:“师太,这女人</p>
说话三分真,七分假,想念不得。”白衣尼点头道:“经书中所藏秘密,不单是关及鞑子龙</p>
脉,其中的金钱财宝,她便故意不提。”</p>
韦小宝道:“我再来抄抄看。”假装东翻西寻,揭开被褥,见到了暗格盖板上的铜环,</p>
低声喜道:“经书在这里了!”拉起暗格盖板,见暗格中藏著不少珠宝银票,却无经书,叹</p>
道:“没有经书!珠宝有什么用?”白衣尼道:“把珠宝都取了。日后起义兴复,事事都须</p>
用钱。”陶红英将珠宝银票包入一块绵缎之中,交给了白衣尼。</p>
韦小宝心想:“老婊子这一下可大大破财了。”又想:“怎地上次暗格中没珠宝银票?</p>
是了,上次放了经书,放不下别的东西,可惜,可惜。”</p>
白衣尼向陶红英道:“这女人假冒太后,多半另有图谋。你潜藏宫中,细加查探。好在</p>
她武功已失,不足为惧。”陶红英答应了,与旧主重会不久又须分手,甚是恋恋不舍。</p>
白衣尼带了韦小宝越墙出宫,回到客店,取出经书察看。这部经书黄绸封面,正是顺治</p>
皇帝皇韦小宝交给康熙的。白衣尼揭开书面,见第一页上写著:“永不加赋”四个大字,点</p>
了点头,向韦小宝道:“你说鞑子皇帝要永不加赋,这四个字果然写在这里。”一页页的查</p>
阅下去。《四十二章经》的经文甚短,每一章 寥寥数行,只是字体极大,每一章 才占了一页</p>
二页不等。这些经文她早已熟习如流,从头至尾的诵读一遍,与原经无一字之差,再将书页</p>
对准烛火映照,也不见有夹层字迹。</p>
她沉思良久,见内文不过数十页,上下封皮还比内文厚得多,忽然想想袁承志当年得到</p>
“金蛇秘笈”的经过,当下用清水浸湿封皮,轻轻揭开,只见里面包著两层羊皮,四边密密</p>
以丝线缝合,拆开丝线,两层羊皮之间藏著百余皮剪碎的极薄羊皮。</p>
韦小宝喜叫:“是了,是了!这就是那个大秘密。”</p>
白衣尼将碎片□在桌上,只见每一片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皮上</p>
绘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朱线,另有黑墨写著满洲文字,只是图文都已剪破,残缺不全,百余片</p>
碎皮各不相接,难以拚凑。韦小宝道:“原来每一部经书中都藏了碎皮,要八部经书都得到</p>
了,才拼成一张地图。”白衣尼道:“想必如此。”将碎皮放回原来的两层羊皮之间,用锦</p>
缎包好,收入衣囊。</p>
次日白衣尼带了韦小宝,出京向西,来到昌平县锦屏山思陵,那是安葬祟祯皇帝之所。</p>
陵前乱草丛生,甚是荒凉。白衣尼一路之上,不发一言,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陵前大</p>
哭。韦小宝也跪下磕头,忽觉身旁长草一动,转过头来,见到一条绿色裙子。</p>
这条绿裙子,韦小宝日间不知已想过多少万千次,夜里做梦也不知已梦到多少千百次,</p>
此时陡然见到,心中怦的一跳。只怕又是做梦,一时不敢去看。</p>
只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什么,说道:“终于等到了,我……我已在这里等</p>
了三天啦。”接著一声叹息,又道:“可别太伤心了。”正是那绿衣女郎的声音。</p>
这一句温柔的娇音入耳,韦小宝脑中登时天旋地转,喜欢得全身如欲炸裂,一片片尽如</p>
《本十二章 经》中的碎皮,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说道:“是,是,</p>
你已等了我三天,多谢,多谢。我……我听你的话,不伤心。”说著站起身来,一眼见到</p>
的,正是那绿衣女郎有美绝伦的可爱容颜,只是她温柔的脸色突然转为错愕,立即又转为气</p>
恼。</p>
韦小宝笑道:“我可也想得你她苦……”话未说完,小腹上一痛,身子飞起,向后摔出</p>
丈余,重重掉在地下,却是给她踢了一交。但见那女郎提起柳叶刀,往他头上砍落,急忙一</p>
个打滚,拍的一声,一刀砍在地下。</p>
那女郎还等再砍,白衣尼喝道:“住手!”那女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抛下刀子,扑</p>
在白衣尼怀里,叫道:“这坏人,他……他专门欺侮。师父,你快快把他杀了。”</p>
韦小宝又惊又喜,又是没趣,心道:“原来她是师太的徒北,刚才那两句话却不是向我</p>
说的。”哭丧脸慢慢坐起,寻思:“事到如今,我只有拚命装好人,最好能骗得师太大发慈</p>
悲,作主将她配我为妻。”走上前去,向那女郎深深一揖,说道:“小人无意中得罪了姑</p>
娘,还请姑娘大量,不要见怪。姑娘要打,尽管下手便是,只盼姑娘饶了小人性命。”</p>
那女郎双手搂著白衣尼,并不转身,飞腿倒踢一脚,足踝正踢中韦小宝下颚,他“啊”</p>
的一声,又向后摔倒,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身。</p>
白衣尼道:“阿坷,你怎地不问情由,一见面就踢人两脚?”语气中颇有见责之意。</p>
韦小宝一听大喜,心想:“原来你名叫阿坷,终于给我知道了。”他随伴白衣尼多日,</p>
知她喜人恭谨谦让,在她面前,越是吃亏,越有好处,忙道:“师太,姑娘这两脚原是该踢</p>
的,寮在是我不对,真难怪姑娘生气。她便再踢我一千一万下,那也是小的该死。”爬起身</p>
来,双手托住下颚,只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这倒不是做诈,实在那一脚踢得不轻。</p>
阿珂抽抽噎噎的道“师父,这小和尚坏死了,他……他欺侮我。”白衣尼道:“他怎么</p>
欺侮你?”阿珂脸一红,道:“他……欺侮了我很多……很多次。”</p>
韦小宝道:“师太,总而言之,是我胡涂,武功又差。那一日姑娘到少林寺去玩……”</p>
白衣尼道:“你去少林寺?女孩儿家怎么能去少林寺?”韦小宝心中又是一喜:“她去少林</p>
寺,原来不是师太吩咐的,那更加好了。”说道:“那不是姑娘自己去的,是她的一位师姊</p>
要去,姑娘拗不过她,只好陪著。”白衣尼道:“你又怎地知道?”</p>
韦小宝道:“那时我奉了鞑子皇帝之命,做他替身,在少林寺出家为僧,见到另一位姑</p>
娘向少林寺来,姑娘跟在后面,显然是不大愿意。”白衣尼转头问道:“是阿琪带你去</p>
的?”阿珂道:“是。”白衣尼道:“那便怎样?”阿珂道:“他们少林寺的和尚凶得狠,</p>
说他们寺里的规矩,不许女子入寺。”</p>
韦小宝道:“是,是。这规矩实在要不得,为什么施主不能入寺?观世音菩萨就是女</p>
的。”白衣尼道:“那便怎样?”韦小宝道:“姑娘说,既然人家不让进寺,那就回去罢。</p>
可是少林寺的四个知客僧很没礼貌,胡言乱语,得罪了两位姑娘,偏偏武功又差劲得很。”</p>
白衣尼问阿珂道:“你们跟人家动了手?”</p>
韦小宝抢道:“那全是少林寺知客僧的不是,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他们伸手去推两位姑</p>
娘。师太你想,两位姑娘是千金之体,怎能让四个和尚的脏手碰到身上?两位姑娘自然要闪</p>
身躲避,四个和尚毛手毛脚,自己将手脚碰在山亭的柱子上,不免有点儿痛了。”</p>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少林寺武功领袖武林,岂有如此不的?阿珂,你出手之时,用</p>
的是哪几招手法?”阿珂不敢隐瞒,低头小声说了。白衣尼道:“你们将四名少林僧都打倒</p>
了?”阿珂向韦小宝望了一眼,恨恨的道:“连他是五个。”</p>
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倒真不小,上得少林寺去,将人家五位少林僧人的手足打脱了</p>
骱。”双目如电,向她全身打量。阿珂吓得脸孔更加白了。白衣尼见到她颈中一条红痕,问</p>
道:“这一条刀伤,是寺中高手伤的?”</p>
阿珂道:“不,不是。他……他……”抬头向韦小宝白了一眼,突然又颊晕红,眼中含</p>
泪道:“他……他好生羞辱我,弟子自己……自己挥刀勒了脖子,却……却没有死。”</p>
白衣尼先前听到两名弟子上少林寺胡闹,甚是恼怒,但见她颈中刀痕甚长,登生怜惜之</p>
心,问道:“他怎地羞辱你?”阿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p>
韦小宝道:“的的确确,是我大大的不该,我说话没上没下,没有分寸,姑娘只不过抓</p>
住了我,吓了我一跳,说要挖出我的眼珠,又不是真挖,偏偏我胆小没用,吓得魂飞天外,</p>
双手反过来乱打乱抓,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身子,虽然不是有意,总也难怪姑娘生气。”</p>
阿珂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光中却满是恼怒气苦。</p>
白衣尼问了几句当时动手的招数,已明就理,说道:“这是无心之赤,却也不必太当真</p>
了。”轻轻拍了拍阿珂的肩头,柔声道:“他是个小小孩童,又是……又是个太监,没什么</p>
要紧,你既已用『乳燕归巢』那一招折断了他双臂,已罚过他了。”</p>
阿珂眼中泪水不住滚动,心道:“他哪里是个小孩童了?他曾到妓院去作坏事。”但这</p>
句话却也不敢出口,生怕师父追问,查知自己跟著师姊去妓院打人,心中一急,又哭了出</p>
来。</p>
韦小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姑娘,你心中不痛快,再踢我几脚出气罢。”阿</p>
珂顿足哭道:“我偏偏不踢。”韦小宝提起手掌,劈劈拍拍,在自己脸上连打了几个耳光,</p>
说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p>
白衣尼微皱双眉,说道:“这事也不算是你的错。阿珂,咱们也不能太欺侮人了。”阿</p>
珂油油噎噎的道:“是他欺侮我,把我捉了去,关在庙里不放。”白衣尼一惊,道:“有这</p>
等事?”韦小宝道:“是,是。是我知道自己不对,想讨好姑娘,因此请了她进寺。我心里</p>
想,这件事总是因姑娘想进少林寺逛逛而起,寺里和尚不让她进寺,难怪她生气,因此……</p>
这就大了胆子,请了姑娘去般若堂玩玩,叫一个老和尚陪著姑娘说话解闷。”</p>
白衣尼道:“胡闹,胡闹,两个孩子都胡闹,什么老和尚?”</p>
韦小宝道:“是般若堂的首座澄观大师,就是师太在清凉寺中跟他对过一掌的。”</p>
白衣尼点点头道:“这位大师武功很是了得。”又拍了拍阿珂的肩头,道:“好啊,这</p>
位大师武功既高,年纪又老,小宝请他陪你,也不算委曲了你。这件事就不用多说了。”</p>
阿珂心想:“这小恶人实在坏得不得了,只是有许多事,却又不便说。否则师父追究起</p>
来,师姊和我都落得有许多不是。”说道:“师父,你不知道,他……他……”</p>
白衣尼不再理他,瞧著祟祯的坟墓只呆呆出神。</p>
韦小宝向阿珂伸伸舌头,扮个鬼脸。阿珂大怒,向他狠狠白了一眼。韦小宝只觉她就算</p>
生气之时,也是美不可言,心中大乐,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欣赏她的神态,但见她从头到</p>
脚,头发眉毛,连一根小指头也是美丽到了极处。</p>
阿珂斜眼向他瞥了一眼,见他呆呆的瞧著自己,脸上一红,扯了扯白衣尼的衣袖:“师</p>
父,他……他在看我。”</p>
白衣尼嗯了一声,心中正自想著当年在宫中的情景,这句话全没听时耳里。</p>
这一坐直到太慢偏西,白衣尼还是不舍得离开父亲的坟墓。韦小宝盼她这样十天半月的</p>
一直坐下去,只要眼中望著阿珂,就算不吃饭也不打紧。阿珂却给他瞧得周身她生不自在,</p>
虽然不去转头望他,却知他一双眼总是盯著自己身上,心里一阵害羞,一阵焦躁,又是一阵</p>
怒,心想:“这小恶人花言巧语,不知说了些什么谎语,骗得师父老是护他。一等师父不</p>
在,我非杀了他不可,拚著给师父狠狠责罚一场,也不能容得他如此羞辱于我。”</p>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黑,白衣尼叹了口长气,站起身来道:“咱们走罢。”</p>
当晚三人在一家农家借宿。韦小宝知道白衣尼好洁,吃饭时先将她二人的碗筷用热水洗</p>
过,将她二人所坐的板凳,吃饭的桌子抹得纤法不染,又去抹床扫地,将她二人所住的一间</p>
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向来懒惰,如此勤快,寮是生平从所未有。</p>
白衣尼暗暗点头,心想:“这孩子倒也勤快,出外行走,带了他倒是方便得多。”她十</p>
五岁前长于深宫,自幼给宫女太监服侍惯了,身遭国变之后流落江湖,日常起居饮食自是大</p>
不相同。韦小宝做惯太监,又是尽心竭力的讨好,意令她重享旧日做公主之乐。白衣尼出家</p>
修行,于昔时豪华,自早不放在心上,但每个人幼时如何过日子,一生深印脑中,再也磨灭</p>
不掉,她不求再做公主,韦小宝却服侍得她犹如公主一般,自感愉悦。</p>
晚饭过后,白衣尼问起阿琪的下落。阿珂道:“那日在少林寺外失散之后,就没再见到</p>
师姊,只怕……只怕已给他害死了。”说著眼睛向韦小宝一横。韦小宝忙道:“哪有此事?</p>
我见到阿琪姑娘跟蒙古的葛尔丹王子在一起,还有几个喇嘛,吴三桂手下的一个总兵。”</p>
白衣尼一听到吴三桂的名字,登时神色愤怒之极,怒道:“阿琪她干什么跟这些不相干</p>
的人混在一起?”韦小宝道:“那些人到少林寺来,大概刚好跟阿琪姑娘撞到。师太,你要</p>
找她,我陪你,那就很容易找到了。”白衣尼道:“为什么?”韦小宝道:“那些蒙古人,</p>
喇嘛,还有云南的军官,我都记得他们的相貌,只须遇上一个,就好办了。”</p>
白衣尼道:“好,那你就跟著我一起去找。”韦小宝大喜,忙道:“多谢师太。”白衣</p>
尼奇道:“你帮我去办事,该当我谢你才是,你又谢我什么了?”韦小宝道:“我每日跟著</p>
师太,再也快活不过,最好是永远陪在师太身边。就算不能,那也是多陪一天好一天。”白</p>
衣尼道:“是吗?”她虽收了阿琪、阿珂两人为徒,但平素对这两个弟子一直都冷冰冰地。</p>
二女对她甚为敬畏,从来不敢吐露什么心事,哪有如韦小宝这般花言巧语,甜嘴蜜舌?她虽</p>
性情严冷,这些话听在耳中,毕竟甚是受用,不由得嘴角边露出微笑。</p>
阿珂道:“师父,他……他不是的……”她深知韦小宝热心帮同去寻师姊,其实是为了</p>
要陪自己,什么“我每日跟著师太,再也快活不过,最好是永远陪在师太身边”云云,其实</p>
他内心的真意,该当把“师太”两字,换上了“阿珂”才是。</p>
白衣尼向她瞪了眼,道:“为什么不是?你又怎知人家的心事?我以前常跟你说,江湖</p>
上人心险诈,言语不可尽信。但这孩子跟随我多日,并无虚假,那是可以信得过的。他小小</p>
孩童,岂能与江湖上的汉子一概而论?”</p>
阿珂不敢再说,只得低头应了声:“是。”</p>
韦小宝大喜,暗道:“阿珂好老婆,你老公自然与众不同,岂能与江湖上的汉子一概而</p>
论?你听师父的话,包你不吃亏。最多不过嫁了给我,难道我还舍得不要你吗?放你一百二</p>
十个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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